“大將軍可知,本宮立刻就能治您一個欺君之罪?”
秦瑤光豔光四射,眼神迫人。
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的拋出,一個又比一個來得更致命。
在她刻意加重的語氣裏,一口一個“您”字,擲地有聲。
室內空氣凝滯,是一觸即發的氣氛。
呼延進恨不得沒長耳朵,聽不見長公主的質問。
燕長青長身玉立,脣線微抿。
他設想過再見的場景,是他有錯在先,要打要罵都由得她。
卻沒料到,她一不哭二不鬧,只冷聲質問。
讓他準備好的話,竟是不知如何說起。
末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殿下,我們夫妻二人,又何必使用敬語?”
“夫妻?”
秦瑤光眼神平靜,無悲無喜,就這麼看着燕長青問道:“敢問燕大將軍,這個世界上,有你我這樣的夫妻?”
原主所遭遇的一切,讓她從一個可憐之人淪爲可恨之人。
而這一切悲劇的源頭,正是燕長青。
五個孩子是燕長青送來,肖氏母女也是因燕長青而來。
燕長青閉了閉眼,道:“夫人,是我對不起你。”
秦瑤光淡淡地嗤笑一聲。
“對不起”這三個字,多麼輕巧。
能彌補一個女人風華正茂的十年,和她的一輩子嗎?
燕長青默然地看着她,眸色裏情緒複雜。
他走到秦瑤光跟前站定,低聲道:“夫人,你再給我十年。只要大仇得報,我燕長青這條命,要殺要剮都由得你。”
爲了報仇,他燕長青不惜身。
他準備了足足十年,方能回京一搏。
京城、朝堂。
他勢必要攪得天翻地覆。
但他需要時間。
十年,或者更久、抑或更短。
“要殺要剮都由得夫人。”
絕非戲言。
秦瑤光從他這句話裏聽出了決心和一往無前的氣勢。
沒想到,對她,燕長青在心裏做好了此等覺悟。
一命,抵一命嗎?
秦瑤光心頭有些恍惚,在原書裏,燕長青對原主並沒有表明過這等心跡。
在原書劇情中,笑到最後的人,是周清荷和與她兩心相悅的那名皇子。
喋血宮變那一夜之後,皇子登基、周清荷被冊封爲後。兩人伉儷情深,此後攜手治理天下,河晏海清,被傳爲皇室佳話。
燕長青大仇得報,掛冠而去。
七日後,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事——自絕於罪人樂陽的墳墓前。
在看書的時候,秦瑤光就十分不解。
按說,以燕長青在宮變中所出的力,就算不做大將軍,做個安樂國公爺一點問題都沒有,又何必尋死?
原來真是一命抵一命。
他心裏或許沒有長公主,卻以命償還對她的虧欠。
見她久久不語,燕長青垂眸,看着她問:“夫人,這是不信我?”
他舉起右手併攏兩指,沉聲道:“我,燕長青,在此起誓。”
“他日大仇得報,這條性命交予夫人樂陽長公主處置。若違此誓,刀劍加身、亂箭射死。”
這裏,不是把發誓當做喫飯喝水一樣胡謅隨意的現代。
他是武將,起這等誓言,不可謂不重。
一個字、一個字地,砸入秦瑤光心間。
“好。”
對上他的視線,她緩聲道:“大將軍既已立誓,我便信你。”
“不過,報仇?”
秦瑤光發問:“替誰報仇,又與我何干?”
“爲了燕家滿門,爲了先帝。”
燕長青嗓音晦澀沉鬱,這句話裏裹挾着血與火的味道,彷彿從十年前穿越而來。
“父皇?”
秦瑤光這次是真的震驚。
燕家的血案,跟先帝又有什麼關係?
燕長青微微頷首,道:“此時不方便細說。待我回京,再仔細說與夫人。”
至此,他已知曉秦瑤光並不會喝破他的行藏。
“那你今天爲何來此?”
燕長青道:“爲夫此來,只想問夫人一件事。”
“這些年,你可曾有信寄往邊城?”
怎麼,他倒是先發制人了?
秦瑤光把柳葉眉輕輕一挑,慢聲反問:“我有沒有寄信,你不清楚?”
旁的事她或許不知道。
但寄信,無論是原書劇情還是原主的記憶,都寫得十分清楚:自從燕長青離京後,原主以一天一封的頻率,給他寄信。
哪怕他在路上不能按時收到,她也沒有間斷過。
但燕長青從來就沒有回過一封信。
不,十年前,沒有任何只言片語,只有在送年節禮回京時,讓親衛所捎帶的口信。
這也是爲什麼,原主會受到肖氏母女挑撥、對伯遠侯夫人言聽計從的重要原因。
她沒有別的選擇。
現在,燕長青來問她,有沒有寫信?
見她的反應,燕長青便明白過來,道:“我也寫信給夫人,你可收到?”
秦瑤光搖頭。
她心裏漸漸明白過來,遲疑了片刻後問:“你是說,有人刻意截了你我的書信,讓我們生出罅隙?”
在這個沒有互聯網的古代,車馬很慢、書信很慢。
邊關和京城,相距幾千裏。
一旦阻斷通訊,在不能溝通的情況下,所有的誤會就從陰暗處滋生。
不信任、猜疑、暴虐。
原來,造成長公主悲劇的,不只是燕長青。
秦瑤光越來越覺得,這個世界不只是書裏她所看見的那一層,還有更深層次的邏輯,在推動着人物命運的軌跡。
“是的。”
聽他承認,秦瑤光心頭一動,問道:“是誰,誰在中間搗鬼?”
“世家、勳貴,”燕長青道,“他們都逃不了干係。”
燕長青黑眸幽深,詢問道:“夫人,你可信我?”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秦瑤光反問。
她的態度,讓燕長青拿不準她的真實想法,索性放開顧慮,將當年之事徐徐道來。
他嗓音清澈,述說的卻是那鮮血淋漓的殘酷真相。
有一種奇特的違和感。
“我想,你既然讓呼延進問我老四的名字,就是對她的身世有所猜疑,對吧?”
“並非我不告訴你,是不知道該怎樣告訴你,才能保住他們身上的祕密。”
燕長青道:“所以,我今天來了,親口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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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秦瑤光問:“那你告訴我,老大和老四,究竟是何人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