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作林想和劉麗紅再去一次遊樂場。
不爲別的。
只爲找回當年的些許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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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過往。
他在年輕時忙於賺錢,虧欠女兒太多太多,更是因此慣壞了劉麗紅。
所以。
劉作林特別想讓劉麗紅也找回一些童年的記憶,好好想想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不要再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夢。
劉麗紅同意了。
恰逢這兩天遊樂場開業。
翌日一早。
在試營業的第一天。
余天便驅車帶着一行人前往。
此時恰逢暖春三月,京城的溫度上升了不少。
遊樂園內項目頗多,什麼旋轉木馬、激流勇進、大擺錘等等應有盡有,劉作林偏偏只想坐木馬。
“爸!”
劉麗紅不悅,“我都這麼大了,還讓你抱着做木馬,多丟人呀?”
“麗紅!”
余天嚴厲說道,“今天你爸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許違抗!”
別人不清楚,但余天太明白什麼叫回光返照了。
前世的他親自送走的朋友,太多太多。
有許多人都是在最後關頭回光返照,而且似乎病越重的人反應越大,看起來越像正常人。
劉麗紅噘着嘴,極不情願地上了木馬。
隨着工作人員的啓動,染着鮮紅色彩的木馬,第一次在園內正式旋轉起來。
音樂聲起。
劉作林緊緊抱着劉麗紅,就像小時候難得的那麼兩次抱着女兒遊玩一樣。
這是一個父親臨終前的最後關愛,也是他最放不下的無盡思念。
轉啊轉。
十分鐘後,兩人下了木馬。
此時再看。
劉作林的臉色再度衰退了不少,精神大不如之前。
余天問他還想玩什麼。
劉作林面對滿院兒好玩的,卻一點都提不起興趣,輕輕擺了擺手,“我還想去一個地方,我只希望你陪我去,其他人都離開,行嗎?”
將死之人。
還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余天讓李婉柔陪着劉麗紅回去,獨自驅車帶着劉作林到了位於京城郊區的一棟破舊民房。
這件房子以及周圍的建築早已衰敗多年,青苔蛛網遍地可見。
劉作林站在門口,擡頭向半人高的圍牆裏面看了看,隨後緩步走到門前,輕輕摩挲門上的把手,“天兒,你說,人,真的有來世嗎?”
余天沒言語,拍了拍肩膀。
“天兒…”
劉作林繼續說,“要是時光能重來的話,我想我不會再做一個這樣的父親,也不會做一個這樣的男人,我的年輕時代有太多悔恨,我是個不負責任的人…”
沒有說出過往的經歷。
不過眼中的熱淚足以說明劉作林的不安。
有風吹來。
淚滴掉落在生鏽的門把手上。
門把手被風吹得敲擊鐵門,發出悶響,似乎在傾訴過往一切是有多麼得遺憾。
可惜。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經歷時間的輪迴。
因爲劉作林的遺憾並不如余天的遺憾猛烈。
一小時後。
劉作林再次躺在了病牀上。
這一次的他,消瘦病痛得更加強烈,短短兩天的時間,他便已經病得說不出話來了,甚至以極快的速度瘦到了皮包骨的程度,完全脫了相。
人人都知道劉作林要走了。
親朋好友各路骨幹全來見上最後一面。
就連最不懂事的劉麗紅也深知父親這次肯定是熬不過去了。
不再說任何不懂事的話,只有一心地撲在父親懷裏,大聲啜泣,哭紅了眼睛。
“爸…”
劉麗紅的眼淚在兩天內就沒停過,“爸你走了我怎麼辦啊…爸…爸…”
“紅…”
劉作林的力氣小到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爸要走了,你得聽話,聽…聽余天的話…”
“爸…”
劉麗紅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余天,隨即不再回答,哭成了淚人。
餘爽等人也在列。
感嘆劉作林誤信氣功即將英年早逝的同時,也在感嘆劉麗紅這份偏執的絕不可能的情感訴求。
“都…”
安慰半晌,劉作林費力地擡起手,“都出去…都出去…我…我還有話要和余天和麗紅說…”
沒有人不聽。
人們退出去之後,余天還以爲劉作林要說一些事後的話。
哪知道。
不知道劉作林這兩天到底想到了什麼。
他竟然在最後關頭,提出了一個讓余天完全完全無法接受的要求。
“天兒…”
就見劉作林用枯瘦如柴的手緊緊抓着余天說,“劉叔…劉叔不行了…劉叔終究是放不下你妹子…所以求求你…實在不行的話就…就收了她吧…”
嗡!
余天的腦袋從來沒有過如此不解和震撼。
馬上反駁,“叔,恕我萬難從命,麗紅是我妹子,你也是清楚的,我們兩個從來都是純潔的關係,你可千萬別這麼說啊…”
劉作林輕輕搖頭,費盡力氣吸氣,準備下一番話。
再看劉麗紅。
此時的她,眼中也有一絲驚喜,真沒想到父親在臨死關頭居然提出了這個讓自己日思夜唸的要求。
她太盼着嫁給余天了。
夢中夢過一萬次都不止。
兩人在夢裏纏綿,擁吻,甚至生孩子。
可是醒來時。
一切都是一場空。
這種失落,或許只有她這樣的人才能體會得到。
轉頭看向余天,她又失落起來。
因爲余天的表情極度堅決,就好像刀紮在心口也不會同意一樣強硬。
“天兒…”
劉作林緩了口氣,繼續用一種近乎求情的聲音說,“都說…都說死者爲大…你劉叔我…我就要去別的世界了…劉叔只有這麼一個條件你還不答應嗎…你…咳咳…”
“劉叔!”
余天幫着擦了擦血。
“沒事…”
劉作林繼續求着說,“天兒…算是劉叔求你了…劉叔也不想讓你妹子在我死後無依無靠…就讓我最後再慣她一次…你也別讓我死不瞑目…我…我跪下求你都行…”
最後慣她一次。
包含了深深的偏執的父愛。
一番肺腑之言。
更是說得劉麗紅再次失聲痛哭,同時充滿希望。
人人都知道死者爲大。
父女二人將余天逼上了絕路。
余天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下來。
在他重活一世,或者說在前一世,他也從來沒經歷過這般無比艱難的選擇。
看向窗外。
李婉柔的俏臉兒就在窗口看着。
雖然聽不清屋裏說什麼,可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
想了許久。
直至劉作林眼睛越來越小,手攥得越來越緊,余天方纔說出了最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