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婦人失聲驚呼:“不可能吧?”
在她的世界裏,公主駙馬都是遙遠的存在,象徵着皇室威嚴。
怎麼可能,連駙馬都被打了?
三少爺後怕道:“長公主身邊的嬤嬤出手真狠,打的時候,孩兒就在旁邊看着,血糊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從今往後,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長公主出言不遜。
美婦人聽得心驚膽戰。
不止是她,被接回府或是被迫滯留淳寧公主府的人,對樂陽長公主的兇名,頭一回有了最直觀的認知。
細雨迷濛。
涇陽縣,無名山莊。
一燈如豆,燕長青的眉眼都隱在黑暗中,只露出鋒銳的下頜曲線。
呼延進叉着手,把梅園事件和在京中引發的一系列反應詳細說了一遍,又學着秦瑤光的模樣,傳了那兩條口信。
房裏,還有師爺和親衛東林。
待呼延進說完,燕長青的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的敲打着,問坐在他下首的師爺。
“你怎麼看?”
“公子,夫人難道知道了您就在這裏?”
師爺思忖半晌,“嘶”了一聲道:“不可能啊,這不可能。”
是,這不可能。
南風就埋在長公主府裏,長公主從來就沒有往京城外派出過人手。
她除了公主府就是進宮探望皇太后,連其他交際都很少。
再說了,她手裏也沒有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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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實是,她好像知道了什麼。
否則,她讓呼延進傳話給還有大半個月纔會抵京的燕長青,毫無用處。
燕長青併攏兩指抵在眉心處,細細思索起來。
這件極其不合常理的事,讓他想到幾日前,在縣城客棧裏見到的樂陽。
她看起來,跟他所瞭解到的,有很大區別。
而且,她一個人跑到涇陽來,甚至還坐了朱燦意的馬車。
又是一件沒有道理的事。
“公子,會不會對我們計劃有礙?”東林擔心地問。
樂陽長公主,畢竟是皇室的人。
但她讓呼延進傳信這件事,卻對燕長青的計劃有好處。
梅園事件,讓他們不用出手,就把京城的水攪渾。
尤其是衛尉寺卿府上。
實在矛盾。
燕長青緩緩搖頭,對呼延進道:“你準備一下,明天我扮成你的護衛,進公主府一趟。”
“公子?”
“公子!”
師爺和東林同時驚呼,兩人對視了一眼,師爺勸道:“公子三思。”
“以您的身份,一旦暴露,將是欺君之罪。”
京城可不比得這裏人跡罕至。
燕長青從小在京城長大,又因文武雙全而名聲在外。
半個京城的人都認識他,傾慕他的女子更是不知凡幾。
他回去,太冒險了!
“茲事體大,我必須親自和她確認。”
樂陽是敵是友,關係着他整個計劃。
燕長青道:“你們不用勸了,明日我自然會喬裝打扮。”
呼延進遲疑片刻,道:“要不然,咱們想個法子,把夫人引出來?”
師爺搖頭道:“不行。梅園事件一出,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兩座公主府。夫人要出城,身後還不知道會跟着多少尾巴。”
比燕長青進京更冒險。
“就這麼定了。”燕長青一錘定音,“他們不會在意呼延進身邊一個不知名的侍衛。”
他做了決定,其他人自然不會再勸。
東林想了想問道:“公子,那四小姐?”
在場幾人,都是知道老大和老四的真正身世的。
燕長青垂眸,道:“明日我會親口告訴她。”
師爺嘆了一口氣,道:“夫人這些年也不容易,府裏養着五個孩子,風言風語不少。”
說起此事,東林的眼裏有了血色。
想到死去的兄弟,咬着牙道:“那些畜生!殺人放火不算,還想方設法挑撥公子和夫人的感情!”
東林咬牙切齒:“當年的事就不說了,公子從驛站走的那些書信,也全都被截留,連一封都沒能送到夫人手上!”
雖然走官驛的書信裏,再不敢提孩子的來歷。
但燕長青剛剛大婚就奔赴邊關,扔下新婚妻子獨守空房,再怎麼有苦衷,他良心上也過不去。
是以,從抵達邊關的那一刻起,燕長青每個月至少會寫一封信回公主府。
無關風月,只是作爲丈夫的責任。
那時,邊關動盪。
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忘記書信。
但奇怪的是,長公主從未有一封信來。
回信、來信,都沒有。
燕長青一方面要收攏殘軍、安撫軍心,一方面要面對虎視眈眈的北戎,還要查探慘敗的真相。
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暇多想。
只以爲,是他大婚當日未曾圓房就離京的行爲,惹惱了尊貴的長公主,她在跟自己置氣。
隨着時間推移,真相才緩緩浮出水面。
剛開始,他以爲只是一個又一個的疏忽,才導致了燕家滿門殉國的慘敗。
直到尋到了被百姓收留躲藏的老大和老四,他才知道,那背後另有一雙黑手。
他派人將兩個孩子送回京時,將兩人的身世寫成一封密信,仔細交代給什麼都不知道的長公主。
其實,那個時候他就是在賭。
賭先帝教養出的長公主,不會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哪裏知道,終究是他太年輕、太天真。
幸好他爲了以策萬全做了兩手準備,兩個孩子總算平安抵達公主府。
聽見心腹吞掉密信死去的消息後,燕長青才知道,幕後黑手並未偃旗息鼓。
第二年,他讓送年禮回京的親衛在公主府略作查探,才知道,原來那些信根本就沒有到過長公主手裏。
能精準攔截官驛信件,這背後的人,勢力有多龐大,他不敢想。
至此,燕長青收斂心思,專心在邊關耕耘,操練軍隊、經營勢力,只爲了有朝一日能擁有足夠的實力,回京報仇。
替燕家滿門忠烈,也替先帝。
和長公主府的往來,他也歇了書信,改爲口信。
爲了不打草驚蛇,也爲了讓對方以爲挑撥手段得逞,他不得不讓世人看見“他冷落長公主”這個事實。
這一切,長公主並不知曉。
只是,稚子何辜。
他要是早有預料,就不該把孩子送回京城,讓她難做。
明日,這長達十年的煎熬,總算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