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樹幹往爬,一直爬到接近樹頂的地方,魏無羨才停下來:“嗯,差不多這個位置吧。品書網 .”
他把臉埋在一簇茂密的枝葉裏,好一會兒才朝下望望。聲音高高的,似乎帶着笑:“當時覺得高的嚇人,現在看,其實也不怎麼高。”
朝下看的時候,魏無羨的目光是模糊的。
藍忘機站在這棵樹下,擡首望着他。
他也是一身白衣。沒有提燈。但是,月光流鍍在他身,讓他整個人都那麼皎潔明亮。
他微仰着頭,神色專注,望着樹頂,朝樹下走近幾步,有那麼幾個瞬間,似乎想伸出雙手。
忽然之間,魏無羨有一種異常強烈的衝動。他想像當年那樣,掉下去。
他心有個聲音說:“如果他接住我,我……”
想到“我”兩個字時,他撒了手。
見他毫無徵兆地摔下了樹,藍忘機雙目一下子睜大了,一個箭步搶來,魏無羨在空轉過身,“哎喲哈哈”的和被他接了個正着,或說,撲了個滿懷。
藍忘機身材纖長,瞧着是個斯公子,力量卻不容小覷,非但臂力驚人,下盤更穩。但這畢竟是一個成年男子從樹跳下來,因此他雖然接住了魏無羨,卻輕微地踉蹌了一下,退了一步。不過立刻站得穩穩當當了,還小小地鬆了一口氣。正要推開魏無羨,卻發現怎麼推也推不動。
魏無羨的雙手緊緊摟着他的脖子,讓他動彈不得。因此,也看不到魏無羨的臉。
魏無羨也看不到他的臉,可是不必去看,閉眼睛,呼吸間都是藍忘機身清冷的檀香味。
他啞聲道:“謝謝。”
他並不怕摔,這些年來,也摔過很多次。但摔到地,畢竟還是會疼。
如果有個人能接住他,那再好不過了。
聽到他道謝,藍忘機的身體似乎僵了僵。原本要放到魏無羨背的手,頓了頓,還是收回去了。
沉默片刻,藍忘機道:“不必。”
抱了好一陣,魏無羨和他分開,站直了又是一條好漢,彷彿瞬間失憶,沒事人般的道:“回去吧!”
藍忘機道:“不繼續看了?”
魏無羨道:“看!不過外邊再沒什麼好看的了,再往前走是荒郊野地,這個咱們這段日子可看夠了。回蓮花塢去,我帶你看最後一個地方。”
二人有折回了碼頭,重入蓮花塢的大門,穿過校場。
路過一棟華麗的小樓時,魏無羨駐足停留,多看了幾眼,神色有異。
藍忘機道:“怎麼了。”
魏無羨搖搖頭,道:“沒怎麼。以前我住過的屋子在這裏……果然被拆了,這些都是新建的。”
他們繞過重重樓宇,來到蓮花塢深處的一片寂靜之地,一座黑色的八角殿之前。
像是怕驚動了什麼人,魏無羨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殿前方整整齊齊碼着一排一排的靈位。
雲夢江氏的祠堂。
他找了個蒲團跪了下來,取了三支供臺裏的線香,在燭火燎了燎,點燃後插在靈位前的銅鼎裏。
然後,他對着其兩個靈位跪拜六次,這才直起身,對藍忘機道:“以前我也是這兒的常客,隔三差五要來。”
藍忘機神色瞭然。必然不是來香的,沒有那麼多逝者要天天供奉跪拜,那隻能是來罰跪的了。
藍忘機道:“虞夫人。”
魏無羨道:“你怎麼知道是虞夫人?確實是她。”
藍忘機道:“略有耳聞。”
魏無羨道:“沒想到不止雲夢,都傳到你們姑蘇那邊了。說句老實話,這麼多年來,我還從沒見過第二個女人像虞夫人脾氣那麼壞的。哈哈哈……”
可是,虞夫人也從來沒有真正做過什麼要害他的事。
他忽然想起來,這裏是祠堂,虞夫人的靈位在面前,忙道:“罪過罪過。”爲了彌補方纔的口無遮攔,又點了三炷香,舉過頭頂,正在磕頭,忽然身邊一暗,藍忘機也在他身旁跪了下來。
既然來了靈堂,爲了禮數,自然也是要表一番尊敬的。他取下三支香,挽袖在一旁紅燭點燃,動作規整,神色肅穆。魏無羨歪頭看着他,不由自主的,嘴角微微揚。
藍忘機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香灰。”
魏無羨手裏拿着的那三支香燒了一會兒,已經積了一小段香灰,快落下來了。他卻遲遲不肯插|入香鼎,反而正色道:“我跟你一起再拜一次吧。莊重一些。”
藍忘機沒有異議,於是,他們各自奉着三支香,跪在排排靈位之前,一起對着江楓眠和虞紫鳶的名字俯首拜下。
一次,兩次,魏無羨道:“好了。”然後才鄭重其事地將線香插|入銅鼎之。
魏無羨瞅瞅身旁跪得端正無的藍忘機,雙手合十,心默唸道:“江叔叔,虞夫人,打擾了。
“但我真的很想把這個人帶給你們看一看。剛纔這兩拜算是拜過天地和父母了,當先定下了。最後一拜我先欠着,今後找機會補回來……”
正在這時,忽然從二人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魏無羨正在默默祈禱,聞聲一個激靈,猛地睜眼。一回頭,只見江澄抱着手臂,站在祠堂之外的一片空地。
他道:“魏無羨,你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想來來想走走,想帶人帶人。可還記得這裏是誰家,主人是誰?”
魏無羨不想與他口角,道:“我沒帶含光君去蓮花塢的其他機密之處,只是來幾柱香。完了,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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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道:“要走請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在蓮花塢裏再讓我聽到或者看到你鬼混。”
魏無羨眉頭一跳,見藍忘機的右手壓了劍柄,忙按住他手背。
藍忘機對江澄道:“注意言辭。”
江澄道:“言辭?我看你們更該注意舉止吧。”
魏無羨眉頭跳得越來越厲害,心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濃,對藍忘機道:“含光君,走吧。”
他轉身又在江楓眠夫婦的靈位之前認真地磕了幾個頭,這才和藍忘機一齊站起身來。江澄看着他的動作,毫不掩飾地挖苦道:“你確實應該好好跪跪跪跪他們,平白地到他們面前污他們的眼、辱沒他們的清淨。”
魏無羨道:“個香而已,你行了吧。”
江澄道:“香?魏無羨,你沒半點自覺嗎?你早被我們家掃地出門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也帶來給我父母香?”
魏無羨原本已經要越過他離開了,聽到這一句,忽然頓足,沉聲道:“你倒是說清楚,誰是亂七八糟的人?”
若是這裏只有他一個人,忍忍也罷了,可現在藍忘機也和他在一起,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藍忘機跟着他一起忍受江澄這些越來越難聽的言語。
江澄道:“你忘性真大。那我來提醒你吧。是因爲你逞英雄,救了你身邊這位藍二公子,整個蓮花塢還有我爹孃都給你陪葬了。這樣還不夠,有了第一回,你還要來第二回,連溫狗你都要救,拉我姐姐他們,你真是好偉大啊。更偉大的是,你還如此寬宏大量,帶着這兩位前來蓮花塢。讓溫狗在我們家門前徘徊,讓藍二公子進來香。”
他道:“魏無羨,你以爲你是誰?誰給你的臉,讓你隨意帶人進到我們家的祠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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