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雖然你一直沒有恢復記憶，但你也有家人，外公、舅舅他們都很好，親自來接你回家了……”
顧晚顏聲音愈發哽咽，幾乎泣不成聲。
“對不起，我這麼遲纔來看你……”
她低下頭，淚珠落在地上無聲砸碎。
四下靜謐無聲，微風捲過，似乎在輕撫她，她似乎沒有。
視線中出現一塊手帕，她下意識地接過來卻攥在手中沒動。
霍寒霆在她身邊矮下，拇指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神情莊重，卻又透出一絲掩藏的溫柔。
半晌，他看向墓碑，將手中的另一束花輕輕地放過去。
“媽。”
他這聲“媽”叫得平淡又自然，彷彿已經這樣叫過了千百次。
看得出來在這五年裏，他應該沒少來看謝如璧，認識到這一點的顧晚顏打從心底裏涌現出一絲溫暖和感激。
她失去了記憶，忘記了一切，甚至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記得了。
她沒有盡到當女兒的責任。
所以此刻，感覺到霍寒霆的態度，她心裏是暖的。
至少還有他在。
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徹底的遺忘，這個世界上，不再有人記得，墳頭，不再有人打擾。
幸好現在不是，幸好還有霍寒霆在。
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幸運。
“媽媽，我知道你走的時候一定放不下我，但是你不用擔心，我現在過得很好，真的很好。”
一切的厄運都被終結在這個男人手中，他給足了她缺失的安全感，甚至是家庭的關愛，將她原本缺憾的人生漫漫彌補起來。
她找到了可以相攜一生的人。
“所以不要擔心我。”
她不像是在祭拜一個已經死去的人，反而像是在跟一位長輩交代自己的生活。
神情溫柔到了極致。
“媽媽，你還有一個外孫和兩個孫女，今天沒有把他們帶過來，下次帶過來給你看看……”
顧晚顏又絮絮叨叨地說起幾個孩子的事情，霍寒霆扶住她的肩膀，安靜地聽她說着。
風聲嗚咽，日暮低垂。
顧晚顏感覺自己情緒慢慢地緩過來了，她手又撫了撫墓碑，指尖冰涼的觸感凍得她的心也寒冷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有些人是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不肯去祭拜謝如璧，又何嘗不是在逃避母親的死亡？
今天，在另一股力量的支持下，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顧晚顏緩緩地從墓前站了起來，她蹲的時間有些長，腳有些發麻，身子情不自禁的踉蹌了一下，腰間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挽住。
顧晚顏倚靠在霍寒霆懷裏，蒼白的臉色漸漸回暖。
“寒霆。”她聲音透出一股脆弱無力，“我們回家吧。”
心裏是空白，可在感情上又是異常知足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個時候歸於寧靜。
“好。”
霍寒霆攬着她往外走，走得很慢，卻踩實了每一步。
回到車上的時候，暖氣開啓，熱度衝散了心中的那股冰冷。
霍寒霆調了一下溫度，跟司機說了一聲：“慢點開。”
司機頷首，也知道來這種地方多半回去的時候心情不會太好，沒有開得很快。l
這一路足夠漫長，漫長到足夠顧晚顏來調整情緒，等她回到家的時候，除了雙眼有些紅以外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出來有傷心難過的痕跡。
但想想和念念朝她奔跑過來的時候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有些地方不對勁。
“媽媽，你今天怎麼了？”
兩個小傢伙小心翼翼的圍繞在媽媽身邊仰起頭觀察她，奶聲奶氣的，眼神裏都是擔憂。
“媽媽沒事。”
顧晚顏有氣無力的安慰她們，手在兩個扎着小揪揪的腦袋上摸了摸。
兩個小姑娘都不吭聲了。以前顧晚顏看見她們總是會笑眯眯的，眼睛彎彎，今天連笑容都有些勉強，明顯情緒不高。
但後面跟過來的霍雲澄多少卻知道一些情況，他知道今天霍寒霆帶着顧晚顏去了外婆的墓地。
他是個大孩子了，也知道媽媽爲什麼會這樣傷心。
他當時以爲顧晚顏不在了的時候，也是非常的傷心痛苦，可是他比自己的媽媽要幸運一些，因爲顧晚顏回來了，他的媽媽回來了。
他非常理解媽媽，所以很清楚，媽媽會傷心也是理所當然的。
霍寒霆不動聲色的隔開幾個孩子：“先進去吧，媽媽今天出門有些累，讓她休息一下。”
幾個孩子乖乖讓開一條道。
“媽媽……”
小姑娘們多少有些不知所措，跟在爸爸媽媽後面，然後把眼睛望向了哥哥。
霍雲澄抿了抿脣，還是安慰她們，“媽媽只是想外婆了。”
想外婆？
在念唸的概念裏還沒有出現過外婆這個詞，但是卻明白她是“媽媽的媽媽”。
她有些拗口地道：“媽媽是想媽媽了嗎？”
霍雲澄沉吟片刻後點頭：“也可以這麼說。”
“那外婆呢？”
念念好奇地問，“她在哪裏？”
霍雲澄搖了搖頭：“外婆去世了。”
兩個孩子愣了一下後，便下意識地露出難過的神情。
在她們這個年紀已經可以理解死亡的含義，也清楚死亡就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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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媽媽再也沒有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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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和念念忽然就停在了原地，鼻子發酸，難受勁兒瞬間就涌了上來。
顧晚顏回到房間裏換了一身衣服，坐在牀上休息了一會兒之後，才感覺精神狀態好了很多。
逝者已逝，活的人總要繼續往前走。
顧晚顏從牀上起身，打開門時聽見了一聲風鈴響。
她微微一愣，低頭一看，才發現門把手上掛了一個精緻可愛的小風鈴，底下還滴溜溜地綴着一張紙條，隨着線的晃動，被迫跟着晃動着。
顧晚顏疑惑地伸頭朝着走廊兩邊望了一眼，卻沒發現任何身影。
她把風鈴拿起來，指尖拂過紙條，撫平每一絲褶皺，才發現上面寫着兩行字。
“乖寶貝，媽媽在天堂過得很好，你不要難過，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後面跟着一個笑臉。
字跡很稚嫩，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顧晚顏原本已經收拾好的眼淚又落了下來，她慌忙將紙條小心翼翼的拿開，不想讓它被淚水沾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