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時間23:12。
從財閥婚姻管理所出來,黑色轎車便猶如離弦之箭,在城南郊區的五環路上,急速飛馳。
也不知道是下雨的緣故,還是太晚,五環路又過於偏僻,寬闊的四車道,此刻竟然不見一輛車影。
車內,寂靜無聲。
季遇荌坐在後車廂,一直緊緊地拽着安全帶,儘可能將自己瘦削的身軀貼向車門,距離身旁的男人遠些。
帝都的五環路,雖然與市區比較起來,地段偏僻,但是整整齊齊排在寬闊道路兩側的路燈,卻是明亮又璀璨。作爲Z國的首都,帝都的照明系統,一直都是Z國之最。連家每年都會從國庫撥一筆不小的費用,用以維繫照明系統,以及設備的更新。
可,再明亮的燈光,依舊驅散不開纏繞在裴御城周遭的黑色瘴氣。
此刻的他,實在太冷了。
連每根頭髮絲都裹着寒意。
季遇荌完全承受不住那令人窒息的高強氣場。
季家,曾經也是頂級財閥。
可以這麼說,季遇荌從小到大見到的大人物,不計其數。
但,裴御城那從骨子裏流淌而出的攝人心魄的強大凜冽氣息,卻壓迫得季遇荌呼吸都困難。
可憐巴巴縮在那裏,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季遇荌不知道裴御城從何時開始,變得如此寒冷刺骨,他散發而出的冰冷氣息,足夠凍傷靈魂。
明明在她的印象裏,裴御城不是這樣的。
他雖然情緒寡淡,不苟言笑,但是看她的時候,他眼底是有光的,甚至有時候還會笑。
也不知道是以前的他,刻意在她面前收了冷意斂了鋒芒,還是……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五年,已經徹頭徹尾改變了他。
季遇荌惴惴不安地縮在車廂角落,猶豫着要不要開口說點什麼,裴御城的手機忽然響了。
可是他卻沒有接。
手機響的第二遍,依舊被他掐斷了。
行爲有點反常。
季遇荌不由得蹙起纖細漂亮的柳眉,下意識微微別過頭,瞄了眼裴御城捏在手裏的手機。她覺得裴御城不接電話,是不是因爲她在車裏,有什麼顧忌。
在她猶豫着想要開口讓他接電話,如果有什麼重要的事,不方便讓她知道的話,她可以暫時先下車。
然而不容她開口,裴御城的手機再次響起。
這次,沒有再猶豫。
裴御城立刻按了接通鍵。
下一秒,溫和柔軟的聲音,在寂靜的車廂,沉沉響起:“怎麼了?!”
季遇荌卻陷入了恍惚。
不僅僅是因爲裴御城忽然變得溫柔的聲音,還因爲顯示在手機屏幕上的來電暱稱。
雖然時間極其短暫。
但是赫然躍入屏幕的“寶寶”二字,那麼清晰,那麼扎眼,季遇荌覺得有股說不清道不明,更捕捉不到的情緒,忽然涌在胸腔內。
雖然那股子情緒不激烈,卻足夠讓她難受。
這是裴御城的私人號碼。
可以打進來的人,能是誰?!
其實,早在手機響起第一遍的時候,季遇荌心裏就有數。
可是,她還是有點控制不住。
心裏的那股酸意,隨着她血液的流淌,不斷擴散,蔓延,最後將她嚴嚴實實淹沒……
以前他們交往的時候,裴御城將她的手機號,以及各種社交APP上她的暱稱,都設置成她的名字,連名帶姓的那種,有一次,她無意瞥見了一眼,當即有些不開心了,質問裴御城不給她設置個彰顯她女朋友獨一無二身份的暱稱,結果裴御城卻毫不在意,只是冷冷說了句:“一個稱呼而已,不管我怎麼設置,並不能改變你是我女朋友的事實。”
她聽了,頓時更氣了。兩人談戀愛的時候,不是都特別注重給對方設置的暱稱嗎?!越親密,就說明兩人越恩愛。
季遇荌鬧了情緒。裴御城迫不得已,只能拿着他的手機,當着她的面,一個一個更改成:小荌。
對於這個暱稱,雖然季遇荌當時仍然很不滿意,不過覺得裴御城性格就是這樣,並不擅長花言巧語去討女孩子歡心,而“小荌”這個稱呼,應該是他的極限了。
季遇荌當時還因爲裴御城修改了暱稱,開心了好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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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不知道:原來,做事冷硬嚴謹的裴御城,也會給別人設置如此肉麻的暱稱。
寶寶……
他居然叫寧如煙寶寶……
通話時間並不長。
只有七八秒的樣子。
裴御城從頭至尾也只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怎麼了”。
第二句:“地址”。
之後,他便掛了電話。
再掛斷電話的剎那,她卻聽到了裴御城冷冽的命令聲。
“季遇荌,下車。”
雨下得越來越大,厚重的雨霧,沉沉地浮在半空,映着橘黃色路燈,天地之間,白霧茫茫。
季遇荌站在馬路邊,怔怔地盯着裴御城。
“我遣別的司機過來接你。”
“不……”用了。
季遇荌的話,還卡在喉嚨裏,黑色的轎車已經迫不及待從她身邊呼嘯而過。
車輪碾壓過積水,濺起高高的水花,剎那間澆得季遇荌全身都溼透了。
周遭,安靜極了。
除了淅瀝瀝的雨聲,再無其他。
季遇荌僵硬站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盯着裴御城的車子,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的視線,漸漸一片模糊。
季遇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
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般難過。
更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哭。
她明明知道:裴御城不愛她啊。
從來都沒愛過。
但是她似乎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天:裴御城因爲別的女人,真的把她丟下,然後棄之不顧。
而且還是那般亟不可待。
適才,裴御城的電話雖然沒有開免提。
但,電話那頭的叫嚷聲,實在太大了。
掛斷電話前,對方說的話,隱隱有些模糊,但足夠她聽得一清二楚。
好像是裴懷瑾的聲音。
他對裴御城說:“哥,嫂子從晉城回來了,剛剛知道你今天領證的消息,正傷心欲絕在酒吧喝酒呢,我攔都攔不住,你趕快過來啊。”
季遇荌收回視線,強迫自己把眼淚憋回去,她狠狠咬住嘴脣,然後告訴自己,不要哭。
這些年裴御城又不是第一次不要你。
他從來都沒要過你。
不要哭。
季遇荌,不要哭。
她不停給自己心理建設,可是卻根本控制不住決堤的情緒,全身都在發顫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