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好了。”
林冬羽輕聲道。
小月帶着他們到了位置上，引導着兩人坐下。
林冬羽用手摸索着桌子邊緣，又慢慢摸到了椅子，才試探着坐下。
習慣了事事做好計劃，對未知的探索又新奇又害怕。
害怕摔跤、害怕失手。
“請兩位稍坐一會兒，很快就能上菜。”小月說。
林冬羽慢慢坐穩後，才注意到餐廳裏的聲音。人們在小聲交談着，有輕微的刀叉碰撞聲傳來，悅耳的鋼琴聲如水滴一般在黑暗中跳躍。
可這些，都不能抵禦從心底慢慢浸上來的恐懼。
她慌得抓緊了面前的叉子，不小心碰到餐盤，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莫辰？”
林冬羽試探性地叫着他。
“我在。”
黑暗中，他的聲音穿透迷霧而來。緊接着，一隻溫暖乾燥的手，輕輕覆上她的手背。
“別怕，我在。”
林冬羽悄悄鬆了一口氣，一顆慌亂的心再次安定下來。
彷彿知道她的不安，一頓飯喫下來，莫辰的手一直握着她，沒有離開過。
黑暗中就餐已經很困難了，林冬羽不知道，他是怎樣使用不習慣的左手完成喫飯，還幾乎沒有發出聲音的。
在這片如汪洋一般的黑暗中，他是供她棲息的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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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她已經顧不得避嫌，將全部精力都用來品嚐飯菜，才能避免自己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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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看不見的緣故，味覺被放大，牛排嚐起來格外美味。黑椒醬在口中化開，伴着鮮嫩多汁的肉質。
兩人沒有太多交談，他通過手部傳來的溫暖告訴林冬羽，他一直都在。
她在心裏暗暗感激他。
原以爲，他是善於用利益計算得失的都市精英，理智無情纔是他的底色。
沒想到他有這樣細膩體貼的一面。
一切盡在不言中。
用完甜品，莫辰問：“小月，你們這裏的鋼琴，我可以使用嗎？”
小月顯然非常詫異，道：“這位先生，我們這裏演奏的是一位盲人鋼琴師，您可以嗎？”
“我想試試。”莫辰道。
小月離開，去請示店長。
林冬羽不明白莫辰爲什麼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她有些擔心，卻好像說什麼都不合適。
她甚至不知道他會彈鋼琴，問出口只會顯得她是在質疑他的能力。
小月很快回來，道：“請跟我來。”
“你要走嗎？”林冬羽心頭一慌。
莫辰握着她的手起身，問：“你可以陪我嗎？”
“好。”
林冬羽答應得飛快，就怕他離開。
莫辰低低的笑了一聲，聲音如同黑絲絨撥動琴絃，敲打在她心上。
好奇怪的感覺。
林冬羽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幸好那種感覺一閃而逝，她把注意力集中到腳下的路上。
小月引着兩人到了鋼琴前，那位盲人鋼琴師已經把位置給莫辰讓了出來。
琴凳很長，坐兩個人綽綽有餘。
莫辰將雙手搭在琴鍵上，對林冬羽道：“我彈一首《致愛麗絲》送給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試彈了幾個音，找到了中央C的白色琴鍵後，美妙的音符從他手中流淌出來。很快，從剛開始磕磕絆絆的不熟悉，到行雲流水般的熟稔。
林冬羽不懂音樂。
生活穩定下來後，她會聽自己喜歡的歌曲，也懂得分辨不同的曲風。
可是，她從來不會認爲，她懂得音樂。
活着就竭盡全力了，哪裏有時間有金錢去學習音樂？
而此刻，當視覺被剝奪，動聽的旋律充盈她的耳朵。她彷彿聽見了溪水從雪山潺潺而下，海鷗在風中鳴叫，還有森林、清風，與金燦燦的陽光。
一曲奏罷，整個餐廳安靜下來，隨即爆發出人們真誠的掌聲。
他們看不見彼此，卻都沉浸在這一曲的時光中。
莫辰的演奏技巧不如盲人鋼琴師，他從小練習鋼琴，卻已多日未曾彈過，還是這樣黑暗的陌生環境。
但他擁有的，是想要道歉的誠摯情緒，以及一顆想要撫平林冬羽不安的心。
人們從他的琴聲中，感受到了這份濃烈的情感。
黑暗中，他輕輕拉住林冬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