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爲什麼一定要知道一切呢？”
“爲什麼…要對不該知道的事物保持好奇心呢？”
“什麼都不知道，然後無知活下來，或許會更幸福。”
顧時徹薄脣顫抖着，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這句話是對江晚晴說的，也是對他自己說的。
十五年前那場大火，把幾人的命運揉成一個亂糟糟的毛線團。
當監控修復後，顧時徹看着屏幕幾近崩潰。
他看着，陳浠諾和他媽媽阮霽在監控下爭吵，劍拔弩張。
看着，阮霽被她推搡，跌坐在角落裏嚎啕大哭。
看着，陳浠諾拿起桌上生日蠟燭，點燃了火。
大火蔓延，畫面再度變成黑暗。
監控後面的片段無法修復，聲道也無法修復。
畫面沒有聲音，但顧時徹似乎能聽到耳邊的聲嘶力竭。
他感覺，世界在分分秒秒破碎。
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起火，都在燃燒。
也就是在那個時刻，顧時徹的精神再度破碎。
真正的黑化人格從此誕生，成爲他身體的主宰。
爲報復而生的人格，爲黑夜而生的人格。
當他變成黑化人格從密室裏出來時，正好碰到江晚晴敲響他的房門。
顧時徹打開門。
面前的小人微紅着臉，低垂着頭，手裏拿着一張捏發皺的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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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徹哥哥，這道數學題我…解不出來，你能幫我看看嗎？”
他的一隻手搭在門處上，居高臨下看着她。
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勾脣，冷笑。
顧時徹視線冷冷打量着她，不帶一絲感情。
片刻，他攥過她手中的數學試卷，清冷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出。
“嗯，進來吧。”
“哪裏不會。”
而顧時徹心裏卻想着，進來了就不要出去了吧。
該怎麼懲罰她呢？罪人之女。
每次顧時徹會在她做噩夢時，給她講睡前故事。
江晚晴緩緩閉上眼，細密的睫毛微微發顫，睡得時候臉上還掛着甜美的笑。
他坐在牀邊，淡淡望着她的睡顏。
完美，美到他想要親手毀掉她。
他多想把她揉碎啊，丟進記憶的那場火海里，讓她一起死掉該多好。
這樣他的仇恨就無處安放了。
她身上，有一半那個女人的血，骯髒不堪的血！
但世上，最可悲的莫過於。
他做不到。
揮向她的刀在即將刺向她之時，會變成一束紅玫瑰，緩緩遞到她手中。
想挖掉她的眼睛，卻又渴望睡進她海洋般的眼裏，希望她永遠看着自己。
如紅玫瑰般鮮豔的罪孽，本不該開始的錯愛，交織着，複雜着，將兩個人緊緊捆綁在一起。
所以在這牢籠裏，被囚禁的究竟是誰？
周雨荷跳樓自殺的那天，顧時徹坐在車上，抱着懷裏昏迷的江晚晴大哭。
她的呼吸微弱，體溫偏低，鼻腔不停在流血。
他第一次這麼害怕失去她。
顧時徹眼眶都紅了，死死咬住牙齒，眼淚不停流。
“我不要復仇了…就讓我們這樣在一起吧。”
“各懷鬼胎也好，你恨我也好，只要一直留在我身邊…”
“我讓他回來…我們重新開始…”
他承認，在這場博弈裏，他一敗塗地，束手無策，垂死掙扎。
如果能再回到那一天，他絕不會再點開那條監控。
“就讓我們這樣相愛吧，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的相愛吧。”
……
江晚晴目光渙散，緩緩鬆開了顧時徹的衣領。
“我媽媽陳浠諾…用蠟燭點燃了火…”
“我…是你仇人的女兒…”
一滴淚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正好和他的血混在一起。
她下巴顫抖着，眼淚一顆顆滑落，落在潔白的牀單上。
“那…爲什麼宋楚然說，是你發病…放的火？”
“爲什麼宋楚然要找你復仇…爲什麼？”
顧時徹的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
他坐在牀邊，望着幾近崩潰的她。
一雙黑眸蓄滿了淚水，順着輪廓無聲滑落。
顧時徹心疼得發瘋，胸膛處的那顆心臟痛得難耐。
“你…回答我…”
江晚晴哭着，拽住他，不停捶着他的胸口。
“回答我啊…”
“爲什麼…一切會變成這樣啊？”
江晚晴的聲音破碎又沙啞，輕輕扯住他的領口，襯衫被扯得發皺。
她哭得聲嘶力竭，氣息低啞。
顧時徹眼皮顫了顫，手緊緊攥成拳，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
“當我得知宋楚然和你同校時，我…害怕他得知真相後…報復你。”
“所以，我讓人放出消息，讓…宋楚然誤認爲是我放的火。”
“我想讓宋楚然把所有的恨…都轉移到我的身上。”
“卻沒曾想…他還是來接近你，用糖衣炮彈來轟炸你。”
“所以…當我看見你和他在一起時，我會發瘋，我真的會瘋…”
“我害怕下一秒他就會傷害了你…”
顧時徹顫抖着嘴，淚珠順着蒼白的臉頰，墜落下來。
在那時，他把自己所做的保護她的事，都歸結於他只是想親手了結她，以此來欺騙自己。
江晚晴的身體發軟，她默默跪在牀邊，無聲哽咽着。
爲什麼胸口會如此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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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捂臉，失聲，痛苦。
“所以，你…你接近我，是爲了報復我？”
“讓我愛上你，依賴上你，然後…再狠狠拋棄掉我？”
顧時徹喉結再度滑動了下，哽咽道：“不是。”
江晚晴卻再也支撐不住了。
她不信。
江晚晴的身子傾倒下去，突然開始發笑，笑着，狂笑着。
喉嚨涌上一口腥甜，嘭一下，涌上鼻腔。
兩行鼻血開始溢出來。
江晚晴卻笑得更大聲，衣衫染血，面色蒼白。
她望着地上斷成兩半的死蛇，又開始哭起來。
雙手捂臉，失聲痛哭，越哭，聲音就越虛弱。
“晴晴…”
顧時徹跪在地上扶住她，看着她滿臉的血，無聲哽咽。
江晚晴虛弱轉過頭，望着他哭紅的眼睛，停止着哭泣。
她起身，抱住了顧時徹，很用力。
轉瞬又鬆開，她的血染在他的白襯衫上。
“時徹哥哥…我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她脫下婚戒，遞到他手心裏。
“我們…回不去了。”
江晚晴晃晃悠悠起身，每一步走得都格外艱難。
沒走兩步，身子砰一聲，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