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媽媽將趙青峯強行拽到樓下,塞進三輪車,讓他立刻倒末班客車返回省城。
趙青峯想說些什麼。
可馮媽媽絕不允許,十分匆忙地付了車費,直至三輪車冒着黑煙拐過街角消失在視線之後,她才憂心忡忡地回了家。
她認定。
成年人的痛苦,永遠不該分享給孩子,由她自己來承擔一切就夠了。
她最怕的就是耽誤了趙青峯的學業。
畢竟讓兒子考上大學,可是老趙臨終前,唯一的遺願。
回到樓上,她徑直走到窗口,看向小區大門的方向,一眼不眨的盯着。她的表情痛苦又無助,好像在等待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
“2001年5月10日,今天大蜜蜂居然陰差陽錯的摸了我的胸,還是當着那麼多同學的面,天吶,我真的要羞死了…”
“他還搶走我三百塊錢,我看他怎麼還我一百倍。”
“這個壞蛋,纔去省城一個月,居然學會了吹牛的壞習慣。”
“蛤蛤,現在的他,肯定被馮姨暴打呢吧?活該,誰讓他非要退學回來…”
馮媽媽回家的同時,沈凌瑤正在獨立寬敞的小閨房內,享受着今天的美好回憶。
她一邊嘴角帶笑寫着日記。
腦海中還不時勾勒出白天的畫面。
趙青峯的那一句‘我想你了’。
好似說在了她心中某個莫名柔軟的地方,總是令她無法忘懷。
“他的理由是真的嗎?”
“不會是因爲調皮搗蛋才被退回來的吧?”
“不管啦,總之他能回來就好,啦啦啦!”
“就算他以後考不上大學,我也能養得起他,不行不行,纔不能白白養他,要讓他每天給我做飯洗衣服倒洗腳水才痛快,哼!”
沈凌瑤寫了一段兒,放下筆,託着腮。
兩隻穿着白色棉襪的小腳丫在桌下輕輕晃動。
一會兒覺得趙青峯真是爲自己回來。
一會兒又認爲他是個十足的壞蛋,一切都是惡作劇而已。
“哎呀,煩死啦!”
“我不要再想他啦!”
少女的情思脫口而出,話音剛落,恰逢母親丁香推門進來。
丁香也很美,母女兩人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她端着一盤切好的橙子和溫熱的牛奶走進房間,輕輕放在桌上。
見沈凌瑤的小臉兒通紅,她伸手摸了摸,疑惑地問,“瑤瑤,發燒了嗎?”
“啊?好像有點兒,外面天太熱,可能着涼了…”
沈凌瑤胡亂的掩飾,惹得丁香一愣,隨即咯咯笑出聲來。
知女莫若母。
作爲母親,她怎麼能不瞭解沈凌瑤的小心思呢?
她親眼看着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
青梅竹馬。
兩小無猜。
尤其是最近隱藏在女兒心中,漸漸對愛情產生的嚮往情愫,更是瞞不過她的眼睛。
只是一想到老閨蜜,丁香又犯了愁。
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知道閨蜜欠了不少錢,更清楚啤酒廠最近馬上就要進行大範圍的下崗。
馮媽媽就在其列。
丁香求過老沈幫忙,老沈斷言拒絕。
公平公正是他所堅持的原則,但也少不了該有的人情,早準備好了一份三千元的紅包,想讓馮媽媽下崗後支個小攤兒,謀個後路。
但。
對比起另外一個即將到來的超級大麻煩,這兩個問題反而有些不值一提了,只是一切都無需對沈凌瑤解釋。
丁香剛想囑咐兩句好好學習,外面的房門卻忽然被趙青峯敲開了。
“小峯?”
她還不知道趙青峯退學回來。
“丁姨,我找瑤瑤問作業。”
趙青峯愧疚地笑了笑,馬上恢復常態,找了個恰當理由之後,又簡單解釋了被退回的原因。
“想家不是理由啊,省城的學習環境多好…”
丁香皺着眉頭,看看牆上的鐘表,顯得略有慌張。
趙青峯注意到了,他回來就是想打聽一下到底怎麼了。
可丁姨絲毫不解釋,一把拉着他進了屋,同時叫沈凌瑤也出來,以要打掃房間衛生的名義,將兩人推進了看不到小區正門的陽面大書房。
噓寒問暖半小時後,丁姨才慌里慌張出了書房,並將門牢牢鎖住。
“小峯啊,我替你媽媽罰你一次。”
“房門給你們鎖上了,今晚好好學習,等你沈叔叔開完廠裏大會再放你們出來。”
“要喝水就和我說。”
“瑤瑤,你多給小峯講講題目,你們倆不許打鬧,一會兒我去幫小峯說他退學的事兒。”
若是放在前世的18歲,趙青峯或許會相信這種哄孩子的話。
可現在不同。
自打剛纔一進門,他便察覺到了丁姨眉宇間轉瞬即逝的緊張表情。
再聯想到母親的驚慌。
他認定今天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而這件事。
肯定就是母親非要送自己去省城上大學的最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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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和馮姨說的,她沒說讓你再回去吧?”
沈凌瑤很喜歡獨處的感覺,還在單純地問最擔心的問題。
“我說話算話,以後你的每個未來,都會有我存在。”
趙青峯溫柔地做了保證,隨後皺着眉頭,快步走到窗邊。
“誰要你在,我巴不得你飛到國外去,讓我再也見不到纔好!”
沈凌瑤嘟着小嘴兒,側目嗔怪地瞪着趙青峯。
本以爲他會如往常一樣和自己繼續鬥嘴,可沈凌瑤卻發現,此時的趙青峯已經打開窗戶,跳上窗臺,嗖的一下跳到了二樓的陽臺邊上。
“你幹嘛?”
沈凌瑤嚇了一跳。
“噓…”
趙青峯擺了擺手。
“大蜜蜂,你快回來,不然我告訴我媽媽!”
沈凌瑤隔着窗,狠狠抓住趙青峯的耳朵,生怕他掉下去。
“瑤瑤,今天這件事或許關係着我能不能留下來,如果你真想讓我留下的話,就別管我,你沒聽見聲音嗎?”
趙青峯沒有太多時間考慮。
因爲他已經聽見了一陣刺耳的聲音。
這聲音不是哪個騎着摩托的小夥放出來的動感歌曲,也不是商店門口播放的流行曲目,而是一陣由遠及近的敲鑼打鼓的喪曲。
沈凌瑤也聽見了,滿臉茫然。
誰家死人了嗎,好大的陣仗!
趙青峯趁機掙脫,蹲身坐在陽臺邊上,隨即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雖說這次沒有之前省城一中的三樓高,可下面卻是實打實的水泥地。
崴過的腳又崴了一下,疼得他齜牙咧嘴。
“大蜜蜂!你沒事兒吧!”
沈凌瑤急的在窗口大喊。
趙青峯看了她一眼,隨即迅速頭也不回的跑向一號樓側面方向,一瘸一拐繞到樓前。
此時。
整個啤酒廠家屬樓門口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有剛下班回來的職工,有來往路過的羣衆,更有許多趙青峯熟悉的面孔。
喪曲已經吹到了門口。
趙青峯擠過人羣看去,就見昏黃的路燈下面,正有三個他無比熟悉的中年女人走在前面,身後還跟着一支十多人組成的樂隊,吹着嗩吶敲着鑼鼓,最後面還有兩人,還擡着一個碩大的刺目的花圈。
“馮紅梅!”
“臭不要臉的女人,你給我們滾下樓來!”
“你這個不孝順的兒媳婦,逼死老公的死女人,我們今天就要讓你跪下,當着所有人的面,認錯道歉!”
三個女人帶隊進了小區,揮手讓喪樂暫時停止,又吩咐人將花圈放下展示給所有人,隨即擡起頭來,對着二號樓七樓窗口正默默擦拭眼淚的馮媽媽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