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像是一瞬間被按下了暫停鍵。
容英韶看着面前淺笑的臉頰發愣,視線漸漸地模糊起來。
她父母很早去世,又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世界上唯一會這麼親暱叫她的女孩在五年前也消失在碧波的盪漾中。
而後,她的世界便徹底沉寂,只剩下了冰冷無情的律條。
今生,她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哪怕她不記得她也好,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她也認了。
甚至,不記起來也許是一件好事。
那些怨恨,那些日夜折磨她的戾氣統統都離她遠去了。
可她做夢都沒想起來,竟然還能等到這一天。
她聲音顫抖着,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句:“晚晚?”
Doris,不,她是顧晚顏。
女人脣角弧度更彎:“我在呢。”
眼淚奪眶而出,容英韶一下子撲了上去抱住她的脖子,將頭擱置在她的脖頸上,哽咽道:“你真的……真的……”
顧晚顏回抱住她,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可這一個動作卻無疑默認了全部。
容英韶淚如雨下:“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不會記起來我了……你知道我醒來的時候聽到你不在了這個消息時候的心情嗎?那時候我想死的怎麼就不是我呢,又或者我爲什麼要醒過來,這樣我們兩個黃泉路上還能做個伴,下輩子還能一起投胎……”
她斷斷續續地講着,語序有些顛倒,講出來的話也足夠幼稚。
那些跟她對簿公堂的律師和法官一定很難置信,向來強勢凌厲的容律師居然還有這麼崩潰的時候。
她哭得痛痛快快。
甚至直到聲音漸歇的時候,她和Doris中間纔有一道弱弱的聲音傳來。
“蓉蓉阿姨,可不可以讓我出去……”
容英韶有些尷尬地送開女人,淚眼朦朧之間看着Eleanor從她們兩個之間鑽了出去,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和無辜委屈的小眼神。
她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小姑娘往後一躲,躲到了姐姐後面,然後嘟着嘴整理頭髮。
“不要弄亂了我的髮型……”
Amanda看了她們兩個一眼,然後牽着妹妹的手往外面走:“走吧,我去給你扎頭髮。”
看着她們兩個的背影,容英韶臉上的笑容停留了一會兒後忽然頓住了,然後看向牀上的女人,遲疑地道:“一直沒問你,Amanda和Eleanor是……”
之前她和Doris不熟,所以也不敢問孩子的父親是誰,現在顯然沒有那個顧慮了。
顧晚顏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你說呢。”
容英吞吞吐吐:“我說……該不回真的是紀……”
沒等她把名字說出來,顧晚顏的腳從被子裏伸出來踹了她一下。
容英韶偏身一躲,神情放鬆下來,壓低了聲音不可思議道:“我這麼想很正常好不好,你五年沒出現,一出現就帶着兩個孩子回來,恐怕誰都會覺得你在外面有了其他的男人,這要是霍寒霆的才令人喫驚呢!”
顧晚顏沒說話。
容英韶更加不可思議:“真是霍寒霆的?霍董牛逼啊,千里……”
顧晚顏乾脆掀了被子去踹她。
容英韶被她踹了一下也不在意,湊近:“仔細說說唄,我有個朋友想聽聽看……”
見她這副“無中生友”的熟悉樣,顧晚顏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我落水的時候就已經懷孕了,醒來醫生說這個孩子能保住簡直就是奇蹟,不過也的確影響到了孩子,她們兩個是雙胞胎,胎裏養分又不夠,所以Amanda和Eleanor是早產兒,小時候身體一直不好。”
容英韶明白了,鬆了口氣:“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霍寒霆說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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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晚顏沉默了一下,忽然搖頭:“這件事暫時不能告訴他,甚至我都還不能跟他相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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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黯淡了幾分,閉了閉眼才能將心頭那股酸脹的情緒給壓蓋下去。
“爲什麼?”容英韶怔然,“你們兩個……”
顧晚顏閉眼,扶了扶額:“你知道Doris爲什麼會對霍寒霆敵意那麼大嗎?”
她神情有些冷然:“我身邊有個了不得的人呢。”
容英韶怔然,但她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反應過來,沉下臉:“你是說,有人趁你失憶的時候誤導了你?”
顧晚顏輕笑了一聲:“是啊,而且她熟知我和阿霆的過去,甚至連賀天的事都知道,不知道是調查的,還是……一位老朋友呢”
她眼神一剎那幽深,眉間藏匿的鋒銳一閃而,帶着凌厲的狠辣。
容英韶看着她的神情,心裏那塊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Doris雖然性格中也有強硬的一面,但她總歸太過溫柔,是水一樣的柔和,帶着點不諳世事的天真。
但顧晚顏不一樣,她經歷過生死和刻骨的仇恨,水面底下是磨礪出鋒芒的尖銳頑石,誰想來攪渾這趟水,都要做好被扎得到鮮血淋漓的準備。
“現在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對方還不知道我恢復了記憶,一旦我跟他相認,這最後一點優勢也就沒有了。”
容英韶恍然大悟:“你是說這個人背後還有其他人?”
“她自己一個人不可能有這麼大的能量,所以她的背後一定還有其他人的支持,是人是鬼,揪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女人眯了眯眼,一瞬間神情冷酷至極。
她很好奇,對方究竟是衝着她來的,還是……
摩挲了一下手指,想到那個可能,她的表情更加地冷。
容英韶完全尊重她的想法,但也還是遲疑了一下:“那霍寒霆那邊真的不要緊嗎?你們兩個是不是鬧得很兇?”
豈止是鬧得很兇,簡直就是鬧掰了。
顧晚顏閉了閉眼,情緒從心底涌上來讓她眼裏一陣酸澀,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容容,我做了很多錯事,甚至根本沒有臉去見他。”
她讓他滾,動手打了他,對他冷言冷語,防備至深,甚至將槍口對準他。
她讓自己化身成最利的一把刃親手捅進他最*的心尖。
可她終有一天要記起,她曾經是如何深愛一個人,甚至甘赴黃泉,只求他能一世平安,歲歲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