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劃分家族,是以姓氏爲區分的。
同姓才能算是一家,不同姓則是兩家,血緣關係反而是其次了。
所以,古代很多沒兒子的家族,都喜歡過繼子嗣,因爲只要登記在族譜名下,冠上自己的姓氏,那就算是自己的兒子,跟親生的沒兩樣。
過繼的孩子也受到朝廷律法和民間傳統的認可,擁有和親生子一樣的繼承權,同時也要承擔起親生孩子的責任和孝道。
蘇明昌和李姨娘一心想把蘇耀祖過繼到雲妙郡主名下,也是因爲這個原因。
雲蘇是隨母姓雲的,而李姨娘生的蘇耀祖、蘇雲柔等人,卻是從父姓蘇。
雖然是同父異母,但卻不是一個姓氏。
按照古代的規定,他們都不能算是雲蘇的兄弟姐妹,而是毫無關係的兩家人。
說難聽一點,蘇家哪怕被抄家,都抄不到雲家頭上。
“可是……”祁展鵬眉頭擰成了疙瘩,有心想反駁,卻又不知道怎麼說。
雲蘇這番話有理有據,哪怕不留情面,卻扣住了“規矩”二字。
皇權之下,什麼最重?
就是“規矩”!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孟老爺子深深看了一眼雲蘇,道:“鎮北王妃此言,確實合理,既然‘雲王府’已非‘雲府’,那原本屬於雲家的爵位,於情於理,都不該落到外姓頭上,否則豈不是亂套了?”
“確實如此。”陳閣老點頭贊同。
另一位閣老也道:“雲王爺去世之時,膝下無子,郡主招贅進門,按照規矩,若郡主生下子嗣,繼承雲家理所應當。可惜郡主早逝,膝下只有鎮北王妃一個女兒,而王妃又得陛下隆恩,嫁入鎮北王府,就是日後有子嗣,也該出嫁從夫。”
因爲鎮北王府一脈,是實打實的皇家血脈。
雲蘇是賜婚出嫁,不是賜婚招贅,所以她和君長淵日後所生的子嗣,必將繼承君長淵一半的皇家血脈,無論男女,都只能是君姓,不可能再隨母姓。
“如此一來,雲王府一脈斷絕,無人承繼,按照朝中規矩,是該回收爵位,以免被人覬覦,再多生事端。”陳閣老沉聲說道。
這話聽起來是客觀,實際卻是摸準了天盛帝的心思說的。
所以陳閣老隻字不提,即使雲家無子,也還有過繼這個辦法。
天盛帝臉上不辨喜怒,聽完後看着雲蘇:“雲氏的爵位,當年還是先帝御賜,賞你外祖功高勞苦,朕也不願苛待功臣,所以即使在你外祖去世後,雲家後繼無子,朕也不曾回收雲王府的爵位。”
雲蘇心裏撇撇嘴,這是皇帝開始欲迎還拒了。
沒錯。
天盛帝當年確實沒有回收爵位,但卻不是因爲記恩,而是忌憚她外祖父所留下的雲家軍!
雲老王爺是靠軍功起家的,手下的雲家軍戰功赫赫,並且十分忠誠。
如果雲老王爺剛一死,天盛帝就迫不及待地收回爵位,留下老王爺一個獨女無依無靠,那會讓雲家軍怎麼想?讓民間百姓怎麼想?
弄不好就會背上一個過河拆橋、苛待功臣之後的名聲。
天盛帝要保住名聲,就不能做得這麼絕,即使心裏再想回收爵位,他也只能先忍下不提,徐徐圖之。
所以,雲王府的爵位沒有被馬上回收,但云家軍卻被天盛帝以“主帥去世”爲由,打散分化,塞進了不同的軍隊中。
這是爲了瓦解雲老王爺在軍中的威勢。
而暗地裏,天盛帝又授意朝中衆臣,以蘇明昌的贅婿身份爲由,壓下了他的繼承權。
導致雲王府的爵位空懸,這麼多年雖然王府還在,但卻始終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這樣慢慢過去了很多年,隨着時間流逝,雲老王爺在軍中的威望也日漸淡去,再加上雲妙郡主始終沒有生下兒子,沒有繼承人,天盛帝也就不急着收回爵位了。
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
所以,要說天盛帝是顧念功臣才留着雲王府,那絕對是自賣自誇,真正的原因其實十分冷酷功利,不好說出口罷了。
可誰讓他是皇帝呢?
皇帝要給自己臉上貼金,扯個好聽的幌子,誰還敢戳破不配合嗎?
那可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雲蘇心裏想着,臉上便露出感激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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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仁慈,厚待功臣,雲蘇心中萬分感念,所以纔不敢得寸進尺。母親生前在病榻上也反覆說過,外祖爲國盡忠,本是臣子應盡之責,得先帝與陛下厚愛,賜爵封王,已經是隆恩浩蕩,只可惜雲家子嗣單薄,無法再爲陛下盡忠。母親特意交代我,若我日後出嫁,務必要懇請陛下收回爵位,不得貪心強佔。”
“雲蘇遵從母親遺命,懇請陛下收回爵位,以全雲家忠誠之心!”
說着,雲蘇磕頭拜下,久久不曾起身。
這個頭,她是替原主磕的,也是替養大了原主的雲妙郡主磕的。
她頂了原主的身體和身份,就是欠了原主一份恩情,已死之人什麼都不需要,但有恩必須償還。
所以,雲蘇以原主的身份,將回收爵位的大義名聲放在了雲妙郡主身上,只要天盛帝想回收雲王府的爵位,就必須承認雲妙郡主的深明大義。
而皇帝的認可,會將雲妙郡主的死後名聲推上巔峯,從此無論是朝廷還是民間,人人提起雲妙郡主,都要誇讚她身爲女子,卻深明大義,忠君愛國,不愧是雲老王爺的掌上明珠!
誰也不能再說她一句不好,哪怕她曾經眼瞎,和蘇明昌這種廢物結成過夫妻。
這番忠心坦言的話說完,殿內的衆臣紛紛動容了。
孟老爺子率先稱讚道:“雲家滿門忠誠,雖無子嗣,家中女兒卻不遜色男丁,無論是當年的雲妙郡主,還是今日的王妃娘娘,都能做到不貪門第,不慕強權,實在是難得!”
“比起朝中汲汲營營的庸碌之徒,郡主與王妃雖是女子之身,卻更讓人欽佩,可見雲家家風清正。”陳閣老撫了撫鬍子,嚴厲的臉龐難得露出幾分讚許。
“陛下,既然王妃如此誠懇,所說之言又句句在理,臣認爲,雲王府之爵理當回收,也不算辜負了雲家一腔忠心。”
另一位閣老拱手說道。
朝中誰不知道,皇帝一直想收爵集權,哪怕雲王府如今只剩虛名,但爵位在外無人繼承,始終都是一個隱患。
既然皇帝有心想收,作爲雲家唯一血脈的雲蘇又主動請收,連理由都給得堂堂正正,那作爲臣子,不順水推舟都說不過去。
天盛帝表面上沉吟不語,實則心裏十分滿意,看雲蘇的眼神都溫和了不少。
但他並沒有馬上答應,而是看向了君長淵:“王妃所言,鎮北王,你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