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的同情與嘲諷,沈意歡並不覺得能把自己怎麼樣。
畢竟更早以前,她受到奚落與羞辱,比這難熬千萬倍。
是以,她面色如舊的靜待着。
約莫等了一刻鐘的時候,張府的門終於開了。
張府的管家從裏面出來,緊接着,幾個孩子依次出來。
與管家告別後,一個個的目光都尋找着自家的馬車而去。
“母親!”
“娘!”
“乳孃。”
哪怕規矩學的再好,也都是五歲左右的孩子,看到熟悉的親人以後,一個個都喊着,小跑起來。
除了沈意歡自己,就是大理寺卿的夫人梅氏等在車前。
其他府上都是打發下人過來接的。
聽到兒子的聲音,沈意歡臉上難得泛起明媚的笑容。
“韞兒!”
“娘,我就知道你會來接我!”
韞兒小跑了一步,意識到其他師兄弟都規規矩矩的,也就按耐住激動的心情,放慢了步子,板着小包子臉一步步朝着他娘走來。
“韞兒!”
沈意歡上前摸了摸他的頭,“最近你老師又把你喂胖了。”
“娘~”
韞兒看了眼周圍憋笑的師兄弟們,眼裏討饒的看她。
“是,娘不說了!”
沈意歡看着他染上紅色的小臉蛋兒,目光裏盡是溫柔。
還不足五歲的小人兒,長的虎頭虎腦的,也許是張府的飯菜合他胃口,最近越發結實了。
“夫人,老師誇浮光師弟愛惜糧食,從不浪費一粒米呢。”
大理寺卿之子衛長安站在馬車前,看向宋韞時,忍不住調侃。
“瑾之兄,不浪費糧食也是一種美德!”
韞兒聲音悶悶的說。
小小少年,漲紅了臉爲自己的貪喫找藉口的樣子,惹的在場諸位都忍不住轉過臉偷笑。
“浮光師弟說的是,還望你繼續保持這一美德!”
衛長安看着胖乎乎卻又裝作小大人的師弟,總想逗他兩句。
“瑾之,休得無禮!”
梅氏看宋韞紅着臉的模樣,憋着笑呵斥兒子。
每每來接他們,這幾人總要笑話一番張老大人最小的弟子,宋家的浮光。
不過這孩子確實惹人疼,小小的人而,聽說馬術和她兒子有的一比。
“夫人,諸位師兄弟,後天見!”
永寧侯府嫡長孫看着韞兒紅彤彤的臉龐,出聲解圍道。
緊接着,和碩郡主的小兒子也躬身告別,
“長安兄慢走,各位師兄弟,後天見!”
衛長安聞此,這才收斂了笑,一一告別。
其他幾人相繼告辭,也都依次鑽進了馬車。
“各位師兄,後天見!”宋韞也頷首行禮。
躬身的瞬間,努力吸了吸肚子,偷偷看到母親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這才暗暗下定決心,以後得少吃了。
梅氏看了眼沈意歡,微微頷首,就鑽進了馬車。
沈意歡淺笑着點頭回禮,看她們馬車離開後,她看着兒子,
“韞兒,我們也回家吧!”
“好呀娘!”
“娘,您今天真好看,您這身衣裳也好看,還有還有,兒子好想你啊!”
“娘,以後您別再穿以前的衣裳了,兒子喜歡您穿亮色的衣裳。
這樣穿,顯得娘更好看,也更精神了。”
沒有外人以後,宋韞兒立馬化身黏糊寶寶,黏在沈意歡身邊。
嘴裏叭叭說個不停。
“是嗎?娘穿什麼倒是無所謂,就是張老大人那裏,娘得好好備點厚禮了,萬一有人將老大人的家底兒喫空了可怎麼辦?”
沈意歡捏了捏兒子的胖乎乎的臉蛋,惹的他一陣羞臊,
紅着臉狡辯,“娘,兒子還在長身體,老師說喫的多是正常的,往後兒子抽條了,會瘦下來的。”
“還有,兒子纔不會喫空了老師的家底兒呢,老師說讓我放心喫,長的結實了纔好呢。”
沈意歡摸着他的頭笑笑,“是,娘知道,孃的韞兒是最好的孩子,胖一點也沒關係的。”
韞兒嗯了一聲,眼睛滴溜溜一轉,滿是期待的看她,“娘,聽說爹爹回來了,這次他什麼時候走啊?
兒子已經很久沒見過爹爹了,兒子好想爹爹啊!
今天回去,兒子定然要讓爹爹眼前一亮,兒子的騎射已經可以與長安兄一較高下了。”
他口中的長安兄,正是梅氏的兒子,大大理寺卿衛明的嫡幼子,衛長安,表字瑾之。
他是五個孩子中年齡個頭最高的,騎射也是幾人中極好的,宋韞常常以他爲超越的目標。
若是往日,沈意歡聽到兒子對父親的崇拜與思念,定會拉着他長篇大論,告訴他,父親是如何保護邊關百姓,是如何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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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日,她實在是無法違心的哄騙眼前的稚童。
因爲有沈意歡的口述,雖然父子二人聚少離多,但是對於父親,宋韞一直是那麼的崇拜,尊敬。
他眼巴巴的看着孃親,渴望她像往常那樣,溫聲細語的說着爹爹在外殺敵時的勇猛。
說他的爹爹,是保護大周百姓的大英雄。
可他等了半天,孃親還是沒有開口,他不禁有些不安,想起了老師府上的婆子嚼舌根時說的話。
小拳頭隱在袖中,緊緊的攥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娘,是不是爹爹他惹你生氣了?”
看到兒子眼裏的不安,沈意歡將那些不好的情緒壓在了心底。
她摸了摸兒子的頭,“韞兒,你爹爹確實回來了!”
“他應該也很想你。”
她本想用最不傷害兒子的話,告訴他,自己的父親已經不愛母親的事實,或者,連帶着不喜歡他的事實。
可是,看到他眼裏的恐懼,她又忍住了。
“韞兒,無論爹孃的關係怎麼樣,總歸,你是你爹爹最愛的兒子。”
這句話,側面證明了,老師府上的下人所言,並不說空穴來風。
宋韞低下頭,努力將眼淚憋回了眼眶裏,小手伸出來,摸了摸他孃的手,“孃親,你會一直陪着我的,對吧?”
沈意歡看着他通紅的眼眶,“韞兒,你別多想,娘會一直陪着你的。”
她伸手將兒子抱在懷裏,心裏想着,宋巍對於兒子的態度。
他們並非是沒有感情的媒妁之言,她能嫁到宋家,是宋巍跪着求來的。
也是他用了整整三年,將她冷冰冰的軀殼用真心暖熱,才讓她心甘情願爲他留在宋家。
可眼下,郎心似鐵,韞兒的那點兒小心思,恐怕也不能如願了。
馬車剛停到門口,母子二人還未來的及下車,就聽到女子爽朗的笑聲從門口傳來。
“巍哥哥,你兒子當真會喜歡我嗎?”
“我可是聽說,養在後宅婦人手裏的孩子,會過於成熟世故,也會潛移默化的受婦人影響,學得一身歪門邪道的本事呢。
若是兒子,最好養在父親跟前,纔會有男兒氣概,纔會勇敢堅毅。
養在母親身邊的男兒,總免不了跟娘炮似的,沒有男子氣概。”
這話,聽在馬車裏的母子耳中,刺耳又扎心。
宋韞小心的看了眼孃親,目光透過簾子掃過那一身火熱的紅色,心裏無端生出一股恨意。
若不是她的到來,孃親今日怎麼會寡言少語,怎麼會強裝笑顏?
今日連爹爹的豐功偉績,也不 跟他說了呢?
他趁着母親不留神跳下車,目光沉沉盯着眼前扯住爹爹袖子的女人質問,“你是何人,爲什麼會在我家?”
“你可知道,大白天與我爹爹親暱的,只能是我孃親一人?”
宋韞的話一出來,沈意歡就知道壞了了。
韞兒已經知道,他的父母之間生了嫌隙。
事已至此,她不緊不慢的整理了下衣裳,靜等着宋巍的答覆。
原本以爲,他在兒子面前,會收斂一二,卻不想,他摟緊了女人,冰冷怒斥道:
“浮光,不得無禮!”
“她是你的二孃,在府裏,地位等同與你的母親!”
沈意歡掀簾子的手僵了下,暗暗問自己,失望攢夠了嗎?
看着韞兒努力憋紅了的眼眶,她想,早點將這不堪撕破也好,省的兒子對他仍舊抱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