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
但立冬之後的清風和明月都有些冷。
樓王府裏，大紅燈籠高高掛起，一派張燈結綵之景。
很是喜慶——但，就是過於冷清了一些。
劉秀倒了兩杯酒，“喝點酒暖暖身吧。”
他自己說，自己倒，然後遞到了劉譽和蘇翎的跟前，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蘇翎這時候才發現，滿桌子的菜，似乎是從百味齋，以及她的知味齋打包回來的。
都是她愛喫的菜式。
一時間，安靜的碗筷碰撞的聲音格外的大聲。
良久，劉秀說道：“那時候，翎兒救了我，是從天而降的一束光，照耀了我整個人生，在此之前，我高傲的性子，被他們虐待的身軀，千瘡百孔，不論我如何的高聲宣勢自己的身份，卻只是被人嘲笑和虐待。”
“簡直是我人生裏最黑暗的，從未曾想在我熬不住，要死之前，遇見了你們，是你們救了我一命。”
劉秀表情隨和，也不管劉譽高興不高興，直呼蘇翎爲翎兒，然後擡起酒杯，看着蘇翎和劉譽。
“謝謝你們救命之恩。”
劉譽和蘇翎對看了一眼，喝酒罷了，涼劉秀也不敢如何。
夫妻二人倒是碰了一杯，劉秀才是做陪的。
放下酒杯，劉譽說道：“此去，祝樓王一帆風順。”
劉秀微微一笑，眸子呆愣了一會，最終謝了謝。
繼續說過往的事情，說起他是從知道蘇翎和劉譽不是真夫妻時開始，就隱隱的喜歡上了。
他問：“你是怎麼愛上劉譽的？在無心谷，我對你也一樣的好，爲什麼你會愛上他，卻不愛我？”
劉譽在邊上咳了一聲。
當着他的面，這樣直白，劉譽沉着氣，倒是想聽聽他今日要做什麼。
蘇翎想了想，說道：“因爲你太小了。”
“太，太小了？”劉秀想不到還是這個答案，“僅僅是因爲我太小了？呵呵？”他有些哭笑不得的。
蘇翎點頭。
連劉譽都投來疑惑的目光，但想着翎兒在現代年齡和他是一樣的，又想通了。
劉秀道：“那如果我年齡和他一樣，你忘記了所有，會愛上我嗎？”
會嗎？
劉譽都屏住呼吸，假意喫菜，實則豎着耳朵，他也想知道。
“不會。”
年齡、外貌、什麼都可以改變，但是一個人的性子是誰也模仿不了的。
她喜歡劉譽的假正經，喜歡劉譽的霸道，喜歡劉譽的溫柔體貼。
喜歡他的劍眉，喜歡他的薄脣，喜歡他高高的鼻樑，喜歡他那雙如寒潭一樣深邃的眸子。
喜歡他整個人，哪哪兒都喜歡。
她看着劉譽，劉譽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愛的樣子。
不自禁的伸手，握了翎兒的手，“你始終還是會愛上我的。”
“是的。”
劉秀悶悶的悶了一口酒。
拿了白玉瓶酒壺，一手拿酒壺，一手扶着酒壺蓋，輕輕的按了一下酒壺蓋上的按鈕。
這是一個陰陽壺。
之前的是無毒的御貢酒，現在倒的是加了鶴頂紅的毒酒。
三個杯子都滿上了。
劉秀拿了炸雞腿，吃了幾口，又看着手中的炸雞腿，想起在臥龍村，第一次喫炸雞的時候，是他從未喫過的美味。
這些年，他也時常的去知味齋，買這東西喫。
一邊喫，一邊回想和哽咽。
“原是一開始我便沒有機會，即便重來都沒有機會……”劉秀眼眶裏泛着淚花，最後還是沒讓它落下來。
他舉起酒杯，“我都知道了，就此一別，再見……哦，再見，再見不知是何日。”
蘇翎和劉譽也舉杯，總覺得今日的劉秀格外的冷靜，也格外的異常。
“如果沒有劉譽，劉祁和我，你會喜歡我嗎？”劉秀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太過執着。
蘇翎認真的想了一下，她在現代是個單身狗。
因爲自身太胖，工作太忙，從未談過戀愛，如果來到這裏，不是遇見劉譽。
在劉祁和劉秀之間，或許，她也會動心吧。
劉秀看到蘇翎的猶豫，看到她把酒杯放在了脣邊，正要喝……
卻覺得這酒似乎有一股若有似無的別的味道。
但，劉秀一口飲下了酒。
“會吧。”蘇翎說着，看向劉秀時，劉秀起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打翻了蘇翎手中的酒杯。
酒杯掉落在地上，冒着滋滋的泡沫。
有毒！
劉譽連忙將蘇翎護在身後，潯音等人已經抽了刀劍，飛身過來，將劉秀和劉譽夫婦分割開來。
而遠處。
蘇翎看着周圍，張燈結綵，十分的喜慶，但是一個下人都沒有。
甚至連白卓和白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劉秀哈哈哈的大笑着，眉頭突然緊蹙起來，踉蹌的捧着肚子，倒退了好幾步，跌坐在涼亭的憑欄上。
他那雙逐漸渾濁的眼，被淚水和巨痛充斥着，瞬間變得猩紅，嘴角也開始不斷的涌出一些血絲。
如蓮藕的絲一樣，他擦不乾淨……
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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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字彷彿一束光照亮了他腦海裏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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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愛的翎兒啊！
終歸是下不去手，無法看她痛苦的死去，在黃泉路上，他也無法面對她啊！
“你做什麼？”今日來見劉秀，她其實是想敲打一番，讓他好好的去封地，做好他的樓王。
劉秀髮着冷笑，看了看身上大紅色的長袍，良久才說道：“原本，我是要與你做一對亡命鴛鴦的，哈哈哈……嗯……”
他捂着肚子，疼的面色發白。
鮮血像是被打開了閥門，不住的從他的嘴裏流出來，整個人狼狽至極。
“翎兒，你從不知道，我愛你到了何種地步，我對你的愛，不，不亞於劉譽他！我愛着你，但我，我從來都身不由己，娶顧惜音，娶，那些美人……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從始至終想要的都只有一個，就是你！”
“你可知，當初我爲何會離開京畿，離開陵王府這個金窩窩，要出去闖蕩？”
他呵呵笑了一下，看着翎兒似乎認真的去想了，繼續說道：“我不想當儲君，不想當皇太孫，所以我逃走了。”
蘇翎的呼吸一窒，似乎什麼都知道了。
劉秀：“我受了那麼些罪，遇見你，我不後悔，但，我想愛你，一個合適的身份去愛你，那我就必須成爲萬人之上！讓皇爺爺，父王都不能阻止我的，我的婚姻大事……所以，我努力的向着那個位置靠近！”
“但，但是我萬萬想不到，劉譽，劉譽他竟然也是皇孫，是先皇太子的兒子，皇爺爺把對我的寵愛，全部給了他！他一下子就封了他爲皇太孫，斷了我所有的遐想……所有……”
“都沒了……”他緩緩的擡起手，指着蘇翎，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起碼，他知道了，如果沒有劉譽，翎兒也許是會喜歡他的。
那他就在奈何橋上多等幾年，要比翎兒大十歲，要在下一世早些遇見翎兒……
他最愛的女人啊！
“秀兒……”
蘇翎衝過去，在劉秀的手徹底落下之前，握住了他的手，想要做點什麼補救，但回天乏術……
劉秀的手緊緊的握住了她一下，對着神色不明的劉譽說道：“放過白卓、白越和襄綠姐妹……”
劉譽遠遠的站着，看着劉秀漸漸的氣絕，心裏很是複雜。
還好在最後關頭，他打開了翎兒的那杯酒，否則……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