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幽冷的目光如有實質地落在警員身上,後者脊背一寒,匆匆說句打攪了,轉身小跑着鑽進了警車。
後座車窗緩緩降下,黎俏斜倚着窗框,昂了昂下巴,“記得幫我接莫覺。”
商鬱垂了下眼瞼作爲迴應。
轉瞬,警車駛出了莊園大道。
落雨眉心緊蹙地望着商鬱的背影,幾次啓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直到看不見警車的尾燈,男人才轉身折回。
落雨覷着他,眼裏噙着少見的不滿,“老大,您怎麼不給總局打個電話?”
只要他一通電話,這件事就迎刃而解了。
何須讓警員帶走黎俏?
商鬱俊顏冷沉地邁上門前臺階,薄脣抿得發白,完全沒理會落雨的詢問,低聲吩咐,“回老宅。”
他可以出手,但沒必要。
那些人已經針對黎俏開始了行動,他若阻攔,對方還會有其他手段繼續施展。
因爲從今起,她已身在局中無法迴避了。
……
商氏老宅,商鬱走進茶室,商縱海剛剛掛斷電話。
天陰,雲濃。
男人的背後是大片的灰色積雲。
父子倆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隱隱有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蕭管家面露擔憂地往裏面探頭,剛要說話,就見商縱海揮了揮手,“你去忙吧。”
雙扇房門關闔,商鬱入座茶臺對面的太師椅,疊起腿,垂眸點菸,“這就是您的目的?”
商縱海手裏翻着醫書,好整以暇地睞他一眼,“丫頭真被帶走了?”
“莊園裏有您的眼線,何必多問?”
商鬱扭頭吹出一口薄煙,煙霧混着茶香氤氳在四周,氣氛卻愈發僵持。
商縱海不緊不慢地翻了一頁,垂眸道:“那些人是保護丫頭的,你不知道?”
“您清楚我問的是什麼。”
父子倆的對話看似答非所問。
但無形中又瀰漫着硝煙味的博弈。
商縱海目光頓了頓,從醫書上擡起頭,推了下鼻樑上的鏡框,“我聽說丫頭是自願去的警署?”
商鬱手指捏着煙,眸深如墨,“爲了把她推上慕家這條路,您老沒少下功夫吧。”
“你錯了。”商縱海放下醫書,端起杯呷了口茶,“她要是不願意,我下再多功夫也是枉然。”
男人沉默以對,但目光凜凜的寒光愈發濃稠迫人。
商縱海穩如泰山,俯身撈起煙盒,也抽出一根菸,“少衍,有些事命中註定躲不過。你不要以爲我什麼都知道卻刻意要隱瞞你們。當年慕家出事的那天,我恰好被臨時調離帕瑪,等我得知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什麼都晚了。”
他按下打火機,嘬着煙吞吐了幾下,“這種調虎離山的把戲,我從不放在眼裏,可我錯就錯在太相信慕家的實力。”
這時,商鬱神色淡漠地彈了彈菸灰,“您真確定她就是慕家的孩子?”
商縱海往嘴裏送煙的動作一頓,遮擋在鏡片後的眸子泛起淺淺的笑意,“她是我親自送到南洋的,又怎麼會錯?”
商鬱陡地擡起眼皮,“您?”
商縱海滿含悵惋地嘆了口氣,“慕家那一代的小輩,夭折了三個。傲凡和意嵐也早就感覺到各方勢力的涌動很不尋常,所以當年生下丫頭後,就拜託我送去了南洋黎家。”
男人喉結起伏,聲音有些沙啞,“然後?”
商縱海從桌前起身,漫步走在茶架的附近,回憶着敘述:“丫頭出生的第二天就被我送走了,意嵐對外宣稱孩子是死嬰,後來……不足半月,慕家全族就出了事。”
……
與此同時,老城區警署。
黎俏坐在問詢室裏,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
左側一大面單向鏡映着她精緻清冷的側臉,桌上那杯涼透的溫水她一口沒動,餘光偶爾掃過旁邊的鏡面,眸光略嘲諷。
她拿着手機,安靜地玩着遊戲。
身後頭頂的位置,是紅點閃爍的攝像頭。
單向鏡的隔壁,幾名警員一邊觀察黎俏一邊低聲討論着什麼。
不多時,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警員動作一致地回頭,看到副局長身邊走來的老者,立馬客客氣氣地問好,“明老,您來了。”
明家家主,年逾八旬的明致遠。
老爺子一身灰色唐裝緩步走了進來,他望着單向鏡,略顯渾濁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黎俏。
“明老,昨天就是她和商氏少主去了文化園,目前還在等待審訊,您也別太着急。”
文化園那片地皮全歸明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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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政府管轄的文化園起火,若不盡快調查出真相,怕是難堵悠悠衆口,也無法和明老交代。
明致遠站在鏡面跟前,近距離地看到黎俏那張臉,恍如夢迴三十年前。
景意嵐,那個意氣風發顛覆了整個股市格局的女子,幾乎和眼前這張臉能完美重合。
她是景意嵐的孩子,毋庸置疑了。
難怪當年慕家對外宣稱景意嵐產下死嬰,看來……他們提早就做了釜底抽薪的準備。
明致遠身形微晃,單手撐着桌角,捏着兩側的太陽穴揉了揉,“你們按照流程審問吧,不論結果如何,我明家的地皮不能白白遭受損失。”
幾名警員不經意間看向了副局長,表情很爲難。
明致遠是直接損失者,人家要求賠償也是理所當然。
可這位姑娘的背後是帕瑪商氏,和酋長關係匪淺的中醫世家。
兩邊都得罪不起啊。
副局長接收到警員們求助的眼神,暗中打了個手勢,讓他們稍安勿躁。
爾後,他便賠着笑送走了明致遠。
走廊外,明承勳看到老爺子的身影就疾步走來,對着副局長點頭示意,爺孫倆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警署。
“爺爺,我沒說錯吧,是不是很像。”
明致遠的眼睛愈顯渾濁,不知想起了什麼,嘆息聲不斷地溢出嘴角,“造孽,真是造孽了。”
明承勳不解,攙扶着他的臂彎,低聲反問,“爺爺,爲什麼這麼說?您一直保存着那幅畫像,那上面的人應該是您的故人才對,怎麼能是造孽?”
明致遠對他的詢問置若罔聞,一路不停地念叨,精神也變得有些恍惚。
到底還是出現了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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