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鹼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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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瑤光的腦子裏,全被這五個字所佔滿。
感謝現實世界裏超級發達的網絡,讓她並非醫生護士,也能知道這種很冷門的病症。
只因伴隨着“呼吸鹼中毒”這幾個字一同出現的新聞標題,常常都伴隨着一個家庭的悲劇:母親輔導孩子情緒失控、小情侶相約玩密室逃脫太激動等等原因。
有了背後的原因,就會被媒體拿出來大書特書。
相應的,就會有官方媒體出來引導網友,科普相關知識。
其中很多細節,秦瑤光記得並不是很清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瀏覽過這些網頁。
但在看清四皇子症狀的一瞬間,她的大腦自動浮現起不知何時擁有過的記憶,讓她知道該如何救治。
她已經命青柏去尋紙張來。
而眼下,她只好將雙手併攏成隆起的拱狀,放在四皇子的口鼻處,大聲說:“快呼吸,大口呼吸。”
呼吸鹼中毒,是因爲情緒太過激動而導致的過度亢奮,使機體分解代謝亢進,進而通氣過度,引發的一種能危機生命的急性病症。
還好,還好。
四皇子現在還有意識,臉色雖然蒼白,卻並沒有發紫發紺,人也沒有徹底暈死過去。
沒到症狀最嚴重的地步,希望來得及。
秦瑤光通過捂住他口鼻的方式,讓他在短時間內呼入二氧化碳,來中和四皇子體內過度的呼吸鹼,試圖緩解他的症狀。
但兩手之間能提供的空間實在太小。
最合適的法子,是用一個紙袋蓋住他的口鼻,更有效。
眼下沒有,也只能先用這個法子,至少不讓四皇子的症狀再加深。
謝皇后愣愣地站在一旁,失魂落魄。
她甚至沒有看她愛了一輩子的皇帝一眼,也沒有去皇太后跟前盡孝。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爲何站在這裏一動不動。
就好像,雙腳被釘死在地上,難以挪動一步,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無數人從她身旁來往,她都視而不見。
謝皇后的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地上躺着的四皇子身上,他的痛苦、他的難受,像針一眼紮在她心上。
是她捧在掌心裏,養了十多年的孩子啊!
四皇子從來就懂事,除了偶爾生病,幾乎就沒讓她操過什麼心。
在他兒時,連話都說不清楚,喫到什麼好喫的糕點水果,就一定要給自己留一半。
剛學會走路,最愛來的地方就是她的寢宮。
那麼小一個孩子,咧開嘴笑着,跌跌撞撞地奔向自己。
她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那年元宵,他過八歲生日,兩人在鳳陽宮裏一直等到天黑,皇帝都沒有出現。
好像知道了自己心頭難過,他一聲不吭離開,去靜妃那裏將父皇請來。
看見小小人兒牽着皇帝的手出現在門口,她收穫的是雙重驚喜。
還有很多,很多……
十多年在宮中相伴的時光,時間長河中的點點滴滴,那些歡笑、眼淚、開懷……她如何能忘?
她忘不掉。
她沒辦法原諒忘不掉的自己,才把四皇子給挪出宮去。
只要看不見,就不用對他好,就不會對不起自己流落在外十餘年、吃盡苦頭的親生骨肉。
謝皇后心神恍惚。
自己究竟都幹了些什麼?
怎麼到了眼下,纔想通這個道理?
原來,就連她自己也不瞭解自己,錯把對親兒子的愧疚,當做對孩子的憎惡。
把自己犯下的過錯,推諉到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身上。
原來,自己是一個如此懦弱、自私,又膽小的人。
想明白了原委,謝皇后淚如泉涌。
青柏從她面前掠過,手裏抱着一大摞紙,什麼紙都有。
秦瑤光只說需要紙張來救四皇子,她雖然不明白爲什麼要紙而不是立刻去尋太醫,但主人的命令,她一向不折不扣執行。
文德殿裏的紙,就只有朝臣手裏捧着的奏章,並不合用。
秦瑤光所需要的,是比較柔軟而寬大的紙。
青柏便抓住一名內侍詢問,內侍被她嚇到,戰戰兢兢地指了文德殿後方皇帝專用的御書房。
平日裏,非傳召不能踏足半步的御書房,青柏也顧不上了。
她並不知道主人所需要的是什麼紙,於是將裏面除了奏摺書畫和已經使用過的紙之外,統統都抱了來。
有質地上乘的宣紙、寫詩的各色花箋、皇帝用來畫素描的樂陽冊,青柏將懷裏的紙往地上一放,就散落開來。
“主人,需要屬下怎麼做?”
秦瑤光麻利地從裏面抽出一張報紙大小的宣紙,在手頭快速地捲成一個喇叭狀,同時對青柏說:“幫我疊一個紙袋。”
“需要多大?”是謝皇后的聲音。
秦瑤光詫異地擡眼,一邊將手裏喇叭大的那一端往四皇子口鼻處蓋去,一邊打了個比方:“跟妝奩匣子差不多大小就成。”
妝奩匣子,或許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擁有之物,但謝皇后一定有。
“好。”
謝皇后從地上挑了一張尺寸合適的宣紙,全神貫注開始疊起來。
青柏沒有說話,也開始疊紙袋。
主人吩咐她做的事,她一定會做,多一個紙袋也更穩妥。
謝皇后手指靈巧,很快就疊了一個秦瑤光需要的出來,遞到她面前,雙脣微微抿着,泄露出她心頭的緊張。
秦瑤光接過去,習慣性地誇了一句:“做得不錯。”
話一出口,她才發現不妥。
自己這是誇孩子誇得太習慣了。
事態緊急,這個念頭也不過是在她腦中一閃而過,便立刻用紙袋來幫助四皇子呼吸。
倒下時,四皇子並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知道自己很難過,非常難過。
難過得,想要立刻死去。
如果死掉,是不是就能回到從前?
回到被母后疼愛的時光,回到他仍舊是皇子的歲月裏。
而不是一個冒牌貨。
身上流着的,是亂臣賊子的血脈。
他思緒離散意識模糊,對身體失去控制。
心口處好似被壓上了萬斤石,而他正在朝着湖泊深處墜落。
一點。
一點。
窒息。
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我真是一個沒用的人啊。
如果,我不存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
沒有人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