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英韶沒再說話，垂下眼簾，踩着穩健的步子進了晏修齊的辦公室。
身後傳來“砰”的一聲輕響，四周寂落無聲，路景煥站在原地久久未動，凝望着虛空一處，彷彿覆了一層風雪。
容英韶在辦公室裏翻看資料，卻偶爾出神，甚至連晏修齊什麼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
她聽見鑰匙磕碰在桌子上的聲音，擡頭看去。
晏修齊身後還跟着一個人。
路景煥跟她視線相碰，隨後挪移開目光，在她斜對面的沙發上就坐。
晏修齊在辦公桌後坐下，看着容英韶道：“資料你都看完了吧？”
後者略略點頭。
“但寒霆把你叫回來還有其他事情，這樁案子有些特殊，讓景煥跟你講一下。”
晏修齊也是在接到案子之後才知道還有這麼離奇的事情，死了五年的人以另一種身份重新歸來，連他都覺得震撼，更何況是一直沉浸在痛苦和內疚中的容英韶。
“事實上，這樁案子真正的委託人另有其他。”路景煥雙手十指交叉，“事實上，你應該聽過她的名義，她叫Doris，但對於你來說，她應該還有另外一個身份。”
原本一直垂眸聆聽的女人擡起頭，目光第一次直視他。
路景煥表情沒什麼波動，只抿了抿脣，語氣鬆軟了一些：“容容，她回來了。”
*
包廂裝修得經典雅緻，桌子中央架起熱氣騰騰的鴛鴦鍋，紅白湯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圍繞着這口鍋的是滿桌的食材。
Doris坐在桌後，安靜淡然，之前她還想不明白爲什麼霍寒霆來見那位容律師要把她給帶上，現在就越加想不通，這兩個人見面爲什麼會選擇喫火鍋。
她看得清楚，霍寒霆對火鍋根本沒興趣。
莫非是那個容律師喜歡喫火鍋？
猜測中，包廂門被人從外面拉開，服務員恭敬地欠身：“您好，您等待的客人來了。”
Doris偏頭看去，服務員後面跟着一個人，大半身軀被擋住，只能看見她穿着白色的小西裝，袖子捋上去了一些，露出瑩白的手腕和骨節分明的手，手腕上一隻銀色的女士腕錶。
服務員說完後就退走了，那人站在包廂門口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進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有種沉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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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一道屏風，她從後走出，然後站在了他們桌子不遠處，視線牢牢地定格在了她身上。
兩人目光相遇，Doris恍惚了一瞬。
女人的長相很英氣，眉宇隱約透出法庭上舌戰八方的凌厲，一身幹練，氣場強大。
但此刻這位素有女強人之稱的大律師看着她卻漸漸紅了眼眶。
Doris一愣，有些手足無措地看了身邊男人一眼。
她什麼都沒有做吧？
那她爲什麼哭，難不成是因爲暗戀霍寒霆，氣她搶了位置？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Doris遲疑着是不是起身：“要不你坐我這個位置……”
還沒等她說完，一隻大手按上她的肩膀：“你給我坐下。”
他擡眸看向容英韶，聲音裏隱有提醒之意。
“容律師，請坐。”
容英韶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態了。她這些年早就已經練就了一身不動如山的本事，但今天卻只想嚎啕大哭，沉睡兩年醒來時的那份絕望一同傾瀉而出。
可是她不能，路景煥那句“她忘記了所有”就註定了她在她面前只能做一個神情自若的陌生人。
但剋制遠比自己想象得要難。
容英韶邁開步子，在Doris對面坐下，深吸一口氣，伸出一隻手，努力想象着從前自己是怎麼笑的，脣角弧度放到最大。
“你好，我是容英韶。”
“你好。”Doris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我是Doris，這次的案件要麻煩容律師了。”
她淺淺地笑着，眉眼溫柔。
容英韶喉頭又有了哽咽的趨勢，她收回手，露出一抹笑容：“客氣了，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處理這樁案子。”
“容律師不用謙虛，這個案子跟你以前負責的可不是一個量級。”
容英韶眸光一凝，雙手緊握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動：“你知道我以前？”
Doris歪了歪頭：“絕大部分歐洲人應該都認識您的，有段時間經常能在電視上看見您。”
“是嗎？”容英韶有些失望地收回眼神，但隨後心裏也有了一些寬慰，在她不知道的未知區域，她在注視着她。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只要還能平安出現在她面前。
只要平安。
她看了一眼霍寒霆，她們說話時，他沒有開口，只安靜的拿公筷涮了一片肉，然後放進旁邊女人的碗裏。
Doris頓了一下，有些尷尬：“霍董，我自己來吧。”
容英韶脣角彎了一下，看來即便重來一回，高嶺之花也依舊是高嶺之花，霍董任重而道遠啊。
接下來的氣氛出乎意料地和諧，Doris只覺得跟面前的人好像有很多話可以說似的，嫋嫋熱氣間，笑聲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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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的霍寒霆插不上嘴，便聽她們談話，偶爾拿公筷涮料給Doris，而女人一開始還有些不自在，後來跟容英韶聊得高興了，其他都渾然忘卻，接過男人舀來的蔬菜肉片，動作自然流暢，相當熟練。
而且他似乎也知道她的口味，在辣鍋裏滾子滾，裹上一點醬，香辣可口。
這一頓飯打消了Doris三個偏見：原來聚會喫火鍋這麼好喫，原來容律師一點都不高冷，原來霍董這麼會喫火鍋！
三人走出店裏，容英韶上車前跟Doris交換了號碼，忽然開口問道：“你用微信嗎？”
Doris愣了一下，隨後搖了搖頭：“我用的是skype。”
skype也是一款國外常用的通訊軟件，等同於華國的微信，容英韶鬆了口氣。
“我也有，回頭我們互相加一下，到時候可以線上聊天。”
Doris沒有拒絕：“好。”
容英韶帶着案子相關材料離去，原地只剩下了霍寒霆和Doris。
“上車吧。”
男人替她拉開車門，自己走到駕駛座前開車門，上車。
這幾天霍寒霆幾乎淪爲了司機。
Doris瞥他一眼，心裏嘆了口氣。
本想跟人說清楚的，怎麼還就扯不清了呢？
回到家後，Doris手機裏的skype軟件收到了添加好友的提示信息，她以爲是容英韶，沒有在意，但點開後才發現，竟然有兩條申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