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蟬衣正要起身,卻被男人拽住了衣帶。
“再睡會兒,今日我與你一同去積恩寺,安兒也是我的孩子。”裴謹撐起身子溫聲說道。
“世子,您還是別去了,安兒終究是庶子。”蟬衣坐起身說道,“再說您宮裏事忙,別爲了小事耽擱了大事。”
裴謹聽她這樣說,心裏更覺得這小通房真是善解人意,要是別的女人可是巴不得自己一同去,她和孩子臉上還有光。
“真的不用?”他盯着她的臉說道。
蟬衣揉了揉還有些痠疼的腰說道:“世子爺,有夫人在,您不用擔心。”
“那這樣吧。”裴謹起身披上外套下牀,從抽屜格子裏取出幾張銀票放在蟬衣手心,“這是五百兩銀票,你去給安兒祈福總還是要出個香火錢。”
“太多了吧,世子爺,婢子手頭有錢,用不着這麼多。”蟬衣握着銀票,佯裝推拒,心裏頭巴不得他多給點銀票呢。
“你能有什麼錢,是我考慮不周,往後我每月再給你一百兩零用,你花自己的錢總是舒坦點。”說着,他又多取了一張銀票放在她手中。
“世子爺,婢子在府中哪有花錢的時候。”蟬衣假裝嗔道。
“我知道你平日裏喜歡做做藥油,也挺花錢的,以後就用好點的藥材,我另外再給你些錢。”裴謹握住她的手,輕輕撫摸,心裏想着這丫頭真是什麼都不圖,看來她真的是就圖他這個人,往後自己要對她更好些。
等沫浴更衣,送走裴謹,王夫人帶着蟬衣和周媽媽、張媽媽還有冬青、白蘇幾個坐着馬車往積恩寺而去。
蟬衣抱着安兒與周媽媽同坐一輛馬車,一路上,蟬衣挑開簾子往外瞧,只覺得路上行人匆匆,都是些平頭百姓,穿着極其簡陋,想來生活必是很艱苦。
“蟬衣,你這是進了府都沒怎麼出來過吧?”周媽媽笑道。
“是呢,周媽媽。”蟬衣不好意思地說道。
香恩寺是京中最負盛名的禪寺,平日裏人流如織,外頭都是小攤販,有賣各種喫食的、小玩意的、香燭元寶的,應有盡有。
王夫人一行剛下馬車,就有小販們圍了上來兜售手中的貨物。
“去去去,一邊去……”五大三粗的家丁立即將人趕跑了。
“貴人,買幾枝梔子花吧,今生簪花,來世漂亮。”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仗着個頭小,想要鑽到王夫人身邊,被大個子家丁一把抓住衣領就要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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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夫人,婢子看着這梔子花真不錯,想着用來供佛正好。”蟬衣柔聲說道。
王夫人正逗着安兒玩,一聽這話迴轉頭來對着家丁說道:“佛門聖地,你們莫要凶神惡煞的,小心衝撞了菩薩。”
她一邊說一邊抱着安兒往大門口走去。
蟬衣與周媽媽落後兩步。她向小姑娘招招手。
小姑娘見了,臉上立即露出驚喜表情,她提着個小小籃子連聲稱謝。
“多謝姐姐。”她甜甜笑道,衣衫襤褸卻不減她容色清秀。
“這一籃子我們都要了,多少錢?”蟬衣看着她彷彿看到了九歲那一年跟着難民流浪到京城無依無靠的自己。
“十文錢。”小姑娘聲音清脆,雙手高高舉着籃子對着蟬衣說道,“這位姐姐長得這麼好看,心地又好,菩薩保佑您。”
蟬衣從荷包裏取出十文錢放在她手裏,又從周媽媽提的食盒裏取了兩個白面饅頭放在她的籃子裏。蟬衣原本打算多給她些錢,又怕一個小姑娘會被壞人盯住,反而害了她。
“謝謝姐姐。”小姑娘連連稱謝,提着籃子一溜煙跑了。
蟬衣笑了笑,這世道實在是太艱難,當年若不是自己被張媽媽好心看中進了侯府做王夫人身邊的粗使丫頭,自己說不定會被壞人賣入秦樓楚館。
“走吧,別讓夫人等急了。”周媽媽笑道,“蟬衣就是心善,也好,給小少爺積點德。”
遠遠路邊,高大銀杏樹下,青年男子跳下馬車恰好看到剛剛蟬衣買花的那一幕,脣邊不禁浮起一道笑容。
這女子一身素衣,頭上只簪一支玉簪,臉上一絲妝容也無,卻是天生麗質,身材婀娜 ,一顰一笑溫婉中帶着一絲俏皮,一雙黑亮眼睛像是會說話,看她身邊跟着一位嬤嬤,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家碧玉來寺中進香。
“主子,您看什麼?”福清見主子默默站着,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卻是什麼也沒有,他不解地低聲問道。
“沒什麼,我們快進去吧。”男子聲音清亮,身姿挺拔,身穿一件雲紋緙絲月白袍子,腰間那盤龍玉佩隱隱彰顯他的高貴身份。
“主子,慧能方丈正在禪房等您。”福清小聲說道,一邊說一邊迎着自家主子從後山門走去。
後山只有一道小門,男子主僕兩個甫一進去,就有兩個小僧領着他們進了一間禪房。
“慧能大師。”青年男子合手稱道。
“四皇子。”鬚髮皆白的老方丈迎他坐在蒲團上,躬身行禮說道,“貧僧已按殿下要求做好了安排,還請殿下進去祭奠。”
今日是四皇子景佑的生母張貴妃的生忌,當年張貴妃生他時難產,好不容易生下他,沒有熬過兩年就香消玉殞了。長大後每年母妃生辰,他都會帶着福清偷偷出宮來寺中祭拜母親。
拜祭完畢,景佑出了屋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大師,今日我想去前殿看一看。”
“殿下,時辰不早了。”福清有些爲難,自從太子殿下監國以來,主子的日子像是更不好過了。這幾日主子似乎在密謀些什麼,起早貪黑的,人都累瘦了,不過這些事他一個太監也管不了。
景佑蹙眉看向他,面色有些不悅,福清趕緊低下頭不敢再作聲。
景佑沿着小路自顧自往前殿走去。進香的人羣熙熙攘攘,他一路走一路看,卻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女子的影子,想來已經是走了。景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今日自己這是怎麼了?難道是魔怔了,不過是個小家碧玉,怎就突然入了他的眼。
他搖頭笑了笑,帶着福清原路出了積恩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