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連忙噤聲,真是多說多錯。
誰叫老太太特意使人囑咐他,要他多提點世子爺回東院。
他怎會不知老太太的心思。世子爺年已二十五,還不肯娶妻生子,膝下又沒有一個子嗣,老太太這是着急啊!
“這幾日我就歇在外院。”只聽陸淵說道。
頓了頓,他又說道:“你與張嬤嬤說就是。”
“是。”染墨鬆了口氣,這做夾餅的日子不好過。
三更的梆子敲過後,陸淵還在油燈下聚精會神地翻看這厚厚的一疊邸報。
今日早朝,突然有御史發難,說是前去江淮一帶賑災的福王收受賄賂,貪污賑災資金,與那當地的郡守狼狽爲奸,災民怨聲載道,甚至有人已經揭竿而起想要造反。
新皇繼位剛剛三年,根基逐漸穩固。聽聞這事,年輕的皇帝龍顏大怒,當着衆臣的面將自己的二哥痛罵一頓,然後拂袖而去。
內閣衆臣冷汗涔涔,望着空空的龍椅不知所措。
“溢之,你自小便是陛下的伴讀,不如你去探探陛下的意思?”內閣首輔李大人拉住正要出宮的陸淵。
這個老狐狸,陸淵心中暗罵,可面上一如既往地溫潤如玉,他拱手說道:“老師,您亦是陛下的老師,陛下的心思您更瞭解。”
兩個人正在你來我往的拉扯中,陛下身邊的雙喜公公疾步過來,垂首躬身唱道:“陛下請陸大人去太極殿議事。”
李首輔立即眼露欣喜之色,悄聲說道:“溢之,這事你要多費心了。”
說完,他溜得比兔子還快。陸淵看着他胖乎乎的身子敏捷地消失在宮道盡頭,輕咳一聲,跟着雙喜進了太極殿。
直到傍晚,他才堪堪出了宮回到國公府。
陛下的意思不難猜,只是陸淵沒想到他居然想出這樣一個主意。任憑他磨破嘴皮子,還是打消不了陛下的念頭。
好說歹說,陸淵勉強說服陛下給他三日的時間做準備,這不時間實在是太緊急。
他將所有賑災的邸報都歸集在一起,細細研讀,一邊用筆在紙上記錄。
正當他蹙眉比對之時,書房的門被輕輕敲響。
他正要開口斥責,門口傳來染墨狗腿般討好的聲音:“爺,是夫人叫秋菊姐姐給您送參茶過來了。”
“放下吧。”陸淵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輕輕吐出三個字。
“世子爺,請開開門,奴婢受夫人之命,特來給您送參茶。”
一聽到這矯揉造作的聲音,陸淵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原本想着昨日收下了那個小通房,母親會消停一些,怎知她又出這幺蛾子,還跟到書房來了。
“染墨!”
染墨聽出了公子的不耐,忙說道:
“秋菊姐姐,這參茶就先放在這裏,世子在忙呢!若是打擾了他……”
隨後外頭又是一陣低語,陸淵感覺自己的太陽穴跳了跳,眼前的字也開始模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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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乏了,去叫蘇氏過來。”他沉聲說道。
染墨答應着走了,剩下秋菊領着兩個小丫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蘇淺陌來的時候,只看到打扮得妖妖嬈嬈的秋菊斜靠在外書房廊前的欄杆上,更顯那呼之欲出的大半個胸脯偉岸得吸人眼球。
她不禁有些咂舌,原來古代女子這般放得開,想起昨夜她還將披帛遮住前胸露出的肌膚,這真是哪跟哪啊!
“蘇姑娘,請快些進去,世子爺找您呢。”染墨氣喘吁吁地說道。
秋菊連忙跟了過來,她目光中全是赤裸裸的鄙視,望着蘇淺陌的眼裏滿是譏誚。
蘇淺陌不禁有些好笑,心裏料想她這是吃了閉門羹,把這邪火發到了自己身上。
她朝她點點頭,推門進去的那一刻,秋菊從小丫鬟舉着的茶盤中取過瓷碗手故意一抖,將那滾燙的參茶潑到了她的手上。
“啊……”她慘叫一聲,右手劇烈疼痛起來,淚水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尼瑪的!這跟書裏的情節簡直一模一樣,只是她明明已經躲開了,可那熱茶就像長了腿一般跟了過來,全數潑到了她的右手上。
果然炮灰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嗎?她心如死灰,低聲哽咽。
“吵什麼!”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蘇淺陌只顧着哭泣,此刻心裏的傷害比肉體的傷害更讓她痛苦難耐。
“世子,是蘇姑娘不小心打翻了奴婢送來的參茶,哎呀,夫人定要責罰奴婢辦事不利了。”秋菊挺起胸脯,嬌聲飲泣,倒像是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一邊說,一邊大半個身子都要撲進陸淵的懷裏。
陸淵一把拂開她,將哭泣的蘇淺陌拉入書房。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秋菊還沒醒過神來,就聽裏面男人說道:“秋菊不遵主子命令,無故在外書房喧譁,染墨,拖她去見張管事。”
“世子饒命啊,奴婢是遵從夫人之命過來的……”
秋菊淒厲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塞住了口。
蘇淺陌知道她的下場,她搖搖頭,損人不利己,這又何必呢。
手中傳來一陣刺痛,是男人用沾溼的面巾替她擦拭。
她哽咽着說道:“好疼。”
“你就不會躲開嗎?”陸淵取出匣子裏的白色瓷瓶,挑出些許綠色膏藥輕柔地塗在她紅腫的手臂。
幸而沒起水泡,他心想,這小娘子看着心眼多,可實在是沒有一點用處。
“謝世子爺,您叫奴婢過來不知有何事?”她擡起淚眼悄聲問道。
“算了吧。”男人輕輕嘆息一聲,他身邊不留沒用的人,不如明日就放她回去。
再說了,人家原本是個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就因爲自己的一份私心,如今倒是成了這個樣子。
蘇淺陌突然間讀懂了他的心思,如果他能放自己回去,是否意味着只有主角才能改變她的命運?
“世子爺,奴婢知錯了。”她微垂着眼簾,態度更加恭謙,輕輕一眨眼,委委屈屈地滴下兩顆淚珠。
陸淵擡起眼,只覺得這表情似曾相識。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顫抖着抹去她眼角的淚痕。
“今夜,你且睡在書房內室吧。”他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