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評委席上依稀站起來了一個模糊的身影，相隔甚遠看不清楚，卻刺痛了秋問蓉的眼睛。
剛剛在洗手間前的話還歷歷在目，這個時候統統都成了讓她臉紅的尷尬。
她拿方儀來壓Doris，卻沒想到人家轉身就成了國際大賽的評委。
說對方是無關人員，但顯然她比自己這個“家屬”更有資格坐在這裏。
秋問蓉臉色一陣變換，也虧燈光昏暗，沒人發現。
旁邊的周茹聽見了之後低聲轉過去跟霍寒霆說：“這個Doris是不是上次還在公司週年上演奏過？”
那時候燈光刺眼，臺上人又多，她沒怎麼看得清楚。
霍寒霆微微頷首，嗯了一聲。
秋問蓉心臟微微提了起來。
但周茹也沒有多問，就安安穩穩地坐在位置上看比賽。
介紹環節結束，底下便開始有選手依照之前抽籤抽好的順序上臺演奏。
這些孩子都在8到12歲左右，年紀不大，上來表演時可以說是狀況百出。
有些孩子爬不上琴凳，還是主持人抱上去的，有些孩子彈到一半忘記了後面是什麼，當場嚎啕大哭，還有緊張得介紹自己時語序顛倒的，一百多個人裏能流暢地彈奏一段樂曲就已經很不錯了。
第98位是一個12歲的小女孩，演奏完一段之後就被評委叫停，但她臉上並沒有什麼沮喪的情緒，反而是滿滿的自信。
在初級賽中，被評委主動叫停也許是一件好事。
臺下一片熱烈的掌聲中，主持人站在幕後看着手牌，笑着念道：“下面讓我們有請第99號選手，來自榮城的霍雲澄小朋友。”
99號偏後，評委多少已經有些疲憊，再加上有珠玉在前，這個位置其實不是特別好。
主持人話音落下間，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禮服的男孩步履從容地邁上臺，面容沉穩平淡，一點也沒有其他孩子上臺的緊張。
“哇哦，他看起來就像個小王子。”
瓦連京壓低了聲音湊頭過來跟Doris小聲嘀咕。
Doris彎了彎脣，目光落在那個孩子身上時，有一瞬間的驚訝。
這不是那個站在甜品店外面的孩子嗎？
能供養得起孩子學習鋼琴的怎麼也不會是窮困家庭，看來當時真的是她多想了。
旁邊隱隱傳來了笑聲，她轉過頭去發現有些華國評委一改之前嚴肅的臉，露出了輕鬆期待的笑容。
這個孩子有什麼特殊嗎？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男孩站在鋼琴前對着臺下的評委和觀衆鞠了一躬，他眼神很淡，沒有看任何人便垂下眼眸，將琴凳往前稍微移了一下，坐了上去。
“叮鈴”一聲響，全場寂靜無聲。
接到可以開始指令的男孩，已經架在鋼琴上的左手按了下去，快速地彈出一段前奏後，右手也開始了動作。
第一個音開始，Doris就聽出來了。
是肖邦的《幻想即興曲》，還是四首即興曲中最爲著名的66號。
這個孩子如果不是隨便亂想，便是有些本事。
曲子開頭的第一段便相當具有難度，左右手要以不同的節奏快速交合，讓人產生一種幻覺，相當於左手畫圓，右手畫方，稍一分神，很可能就是演出失敗的下場。
而且這一段中要注意的細節還很多。
Doris來了興趣，專心致志地盯着他，好奇他能將這首曲子演繹到什麼地步。
升調升得乾淨利落，沒有一個錯音，踏板換得徹底，轉調時左右手三對四彈奏嚴謹，左手彈奏輕靈縹緲，右手聲音漸變，重點音符突出。交替彈出來的琴聲層次分明。
就連有些已經成年的鋼琴家彈奏這一段時也會手忙腳亂，琴音不免喧鬧雜亂，但這個不過才十歲的孩子卻掌控力如此之強，實在不得不令人驚歎。
瓦連京在第一小段結束的時候就在不斷地低呼“ohmygod”，初次見識到的評委無一不露出驚色。
“Doris，我認爲這次比賽的全球總冠軍已經誕生了，再也不會有一個孩子能像他彈得這麼好！”
Doris點點頭表示贊同。
她目光啊看着臺上的抿脣彈奏的男孩，心中一股自豪和欣慰在升騰。
前方的孩子彈奏得再好也是一段過去後就叫停，然而霍雲澄的演奏一直到末尾，都沒有任何一個評委出來打斷。
用瓦連京的話來說——上帝怎麼能允許這麼美妙的音樂被打斷。
一曲終結，小孩也有些累，額頭冒出了點點細汗，他從琴凳上下來，站在鋼琴下鞠了一躬，直起身便想離開。
“Wait！”
瓦連京連忙叫住他，全場寂靜了一下。
評委爲了趕時間很少會叫住人點評，但對於霍雲澄他們沒有一個是不好奇的。
男孩頓住腳步，緩緩轉過頭，視線第一次落向了那片評委席。
他的目光落在出聲的瓦連京身上，往旁邊微移了一下後便凝住了。
穹頂燈光璀璨，滿場人山人海，那個女人坐在臺下，衝他微笑。
瓦連京一連串的感慨以及問話，像是已經被排斥在了世界之外，變成一連串模糊的字符，在他耳邊銷聲匿跡。
世界一瞬間空了，只剩下那張熟悉溫柔的臉。
瓦連京的話問完之後，等來的是長久的沉默。
霍雲澄愣愣地站在臺上一動不動。
“我的中文不標準嗎？”瓦連京偷偷地詢問旁邊的Doris。
女人搖了搖頭，擡眸看向臺上那個孩子，隱約看見他的眼眶溼潤了，心裏悶悶的，想要將他抱進懷裏，好好地安慰一番。
她咬脣剋制住舉動，“也可能就是怕生也不一定。”
霍雲澄才十歲，無疑在鋼琴這方面可以稱得上是天才，但自古以來天才多少都有些缺陷，也許他也是這樣。
觀衆席上漸漸出現了騷動，周茹急切地看着臺上一動不動的霍雲澄：“這是怎麼了？澄澄怎麼了？”
秋問蓉忙安慰她：“阿姨，您別急，評委也不過就是問澄澄師從何方，澄澄大概是在思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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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霍寒霆沒有說話，眼眸深沉地凝視着臺上那個小小的身影，手指摩挲了一下。
Doris跟霍雲澄的視線對上，隱約看出這個孩子是在望着她，便拿過話筒，聲音溫和纖柔：“小朋友，你剛剛表現得非常棒，所以老師們只是有幾分好奇，你的鋼琴是誰教你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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