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
悶響一聲,震得案几上的杯碗盤碟俱都往上一震,發出一陣脆響聲。
守將手上發力,將副將的手臂往後反剪而去,按住他的頭,狠狠地磕在堅硬的紅木案几上。
震得副將耳朵嗡嗡作響,喫痛之下,他心頭彷彿明白了什麼。
但此刻他受制於人,只好佯裝糊塗,用這個姿勢勉強望向守將:“大人,你是在跟末將開玩笑嗎?”
事發突然,酒席中的衆人,也紛紛看了過去。
有的愕然、有的喫驚,有的只以爲他們是喝多了打鬧,還有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
燕元安將這些人的神色盡收眼底,舉起右手,指向那幾個可疑的官員。
非常時刻,當用非常手段。
雖然不到“寧殺錯、不放過”的時候,但先控制起來,準沒錯。
蘇白聽令,立刻帶人將那幾人帶離宴席。
剩下的官員酒意醒了大半,笑容僵在臉上,面面相覷。
他們終於都明白過來,眼前一切都並非玩笑。
發生什麼事了?
主副將兩人的關係那麼好,用“情同父子”來形容都不爲過,怎麼會突然翻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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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拿不定主意,就往主位上的長公主和郡王爺望去。
只見兩人一臉安然,彷彿完全沒有看見爭執一般,神情自如。
郡王爺湊到長公主耳畔,不知道對她說了一句什麼,就見到長公主斜了他一眼,抿脣一笑。
衆人更迷惘了,心頭卻無端安定下來。
既然最尊貴的兩位熟視無睹,那就說明這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沒什麼可擔心的。
就在此刻,異變陡生。
被死死按在案几上的副將回過神來,掙扎着將他面前的一盆清燉羊肉連肉帶湯的用力推下去。
“砰!”
一聲巨響。
和京城不一樣,這裏的菜餚主打一個分量大。
盛着這道清燉羊肉的瓷盆,只比臉盆略小一圈,裏面的食物還基本沒被動過。
這麼大一個裝滿羊肉湯的瓷盆落地,發出的聲音,室內外都清晰可見。
燕長青一凜,伸手將秦瑤光拉起護在懷裏。
他反應極快動作敏捷,前後不過一瞬。
守將擡頭,望向被夜色籠罩的窗外,渾濁地老眼裏精光四射。
手上加重力道,“啪”地一聲,被他按着的副將手臂朝反方向不自然地摺疊而起,顯然已經斷了。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副將連連倒抽涼氣,臉上卻笑着。
他是四方臉,談不上英俊,卻也五官端正,自有一番武將的英武。
可如今,他的笑容,怎麼看怎麼猙獰古怪。
“嘶——”
副將慘笑一聲:“大人你不該怪我,我沒有選擇。”
他的聲音落到秦瑤光耳朵裏,讓她心頭一動。
汝陽王最擅玩弄人心,看來,對這名副將不只是收買利誘那麼簡單。
如此驚變,衆人也都反應過來。
武將們起身,站到最前面,讓文官退後。
來參加玉門關主將舉辦的宴會,沒人攜帶武器。既然有危險,那自然是他們先頂上。
下一刻,就聽見窗外響起腳步聲,整齊有序,越來越逼近。
衆人的情緒,也跟着越來越緊繃。
屋內的所有人裏,就數燕元安最平靜。
他微微垂着眼,不見情緒,右手輕輕放下酒杯,儀態從容優雅。
是時候了。
在燕元安擡眼的瞬間,室外響起廝殺交戰聲,刀槍相擊聲不絕於耳,卻始終無人踏進來一步。
燕長青望向燕元安,用眼神問他:怎麼回事?
他們把人手都交給燕元安之後,整個計策都由他來制定,並不知道詳情。
秦瑤光在他懷裏擡頭,用手掌撫了撫他的手臂:“我相信他。”
有燕元安在,她不擔心。
燕長青低頭看着她,攬住她的手臂稍稍放輕鬆了一些。
他相信秦瑤光的判斷,但在秦瑤光的安危面前,他更相信自己,不會有絲毫放鬆。
聽着外面的廝殺聲,室內氣氛緊張,衆人的神情不敢有絲毫放鬆。
制服副將後,守將大步流星走到門口處,警戒起來。
燕元安走到秦瑤光跟前,恭恭敬敬拱手見禮:“母親請放心,不會有危險。”
可是,青柏蘇白等值得信任的親衛,此刻都不在身邊,都被他派了另外的任務。
就連燕守拙也不在。
燕長青略帶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兵行險着乃絕處逢生之關竅,不可以之爲常理,切勿過度倚仗奇淫技巧。”
之前,是汝陽王在暗,他們在明。
所以纔會中了他的算計,讓秦瑤光經歷了一遭艱難。
但如今,事態已完全反轉。
是他故意放出消息,讓對方上鉤,又是在將軍府的地盤,在天時地利人和上,都佔了先機。
完全不需要如此冒險。
此外,燕長青知道秦瑤光想將燕元安培養爲下一任帝王的打算。
身爲皇帝,手握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權柄,行事更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俗話說,上樑不正下樑歪,上行下效,乃人之天性。
因此,皇帝更要以身作則。
燕元安眼底閃過一絲明悟,再次拱手:“是,孩兒知錯。”
聰穎如他,心念一轉,便明白了燕長青趁機敲打他的意圖。
的確,在使計之時,擺在他面前的,遠不止一個選擇。
他最終定計如此,不只是爲了避開不必要的傷亡,還藏着滿足自己私慾的用心。
他想要背叛者暴露於人前,無法掩飾。
他還想親眼看着對方陰謀敗露,自以爲得計卻慘遭失敗,痛哭流涕悔悟的模樣。
這纔是他心中最完美的計策。
才足夠酣暢淋漓。
被燕長青指出後,他才頓悟,自己已失了初心。
勝利,才應該是唯一目的。
除此之外的其他想法,都會帶來潛藏的危險。
“我明白了,父親。”
他心悅誠服。
兩刻鐘後,掩在夜色中的廝殺聲漸漸小了下去。
只聽得幾聲哈哈大笑,一員猛將出現在衆人面前。
他如鐵塔般矗立在門口,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臉上的鬍鬚因許久未刮而蓬勃如雜草叢生。
他手裏提着兩個亂糟糟的頭顱,那上面滴下來的鮮血從外面一直淌到門口。
只幾個呼吸間,就淌出一個小血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