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城牆上,燕長青焦灼地看着天際那輪將落未落的血色夕陽,等待着夜幕降臨。
按照約定,信號彈的火光,將在夜色中綻放。
斜陽餘暉中,又是一支五百人的隊伍策馬而來。
燕長青往城牆下望去,卻看見一個熟悉至極的身影,和她身邊緊緊簇擁着的女衛們。
秦瑤光也看見了他。
一雙素手輕輕勒住繮繩,仰頭往城牆上望去。
她已洗淨所有僞裝,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膚被夕陽鍍上一層金色光輝,睫毛染上金粉,秋水明眸中倒映着居延城的城牆。
以及,牆頭上傲然站立的他。
分明距離遙遠,兩人的視線卻在空中相遇、膠着,直至纏綿不休。
“瑤光!”
隨着她的名字出口,燕長青心情激盪,從高高的城牆下飛掠而下。
玄黑色的大氅在他身後展開,被風吹得鼓盪,整個人如同大鵬展翅,從天而降。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
秦瑤光仰頭看着他越來越近,心底只有這句話,盤桓不去。
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
“瑤光。”
她落入一個有力的懷抱,被男人的味道徹底包裹起來,耳邊傳來他的怦怦心跳聲。
經歷過鏖戰的燕長青,還未來得及梳洗更衣,身上的味道並不好聞。
血腥氣、汗跡,混合着泥土和灰塵的味道。
因心情激動,燕長青忘了這些,剛抱住她,鼻端傳來她身上淡淡的體香,他才猛然記起自己此刻的狼狽,慌忙鬆手。
秦瑤光卻反手環抱住他勁瘦的腰,不讓他離開。
他千里迢迢來尋自己,又在城主府裏廝殺,她怎會嫌棄?
“長青。”
她低低地呢喃着他的名字,將臉頰貼在他的心口處:“能再見到你,真的太好了。”
今日之內,匆匆一別。
他去引開帕巴拉。
她又怎會不懸着一顆心?
在進入地道時,她也沒有想到這條地道竟然這麼長,一直通向居延城外。
出口,設在一座廢棄的學堂裏。
或許在當年,那裏是一處極興盛的學堂,被吐蕃佔領後廢棄至今。
如今,正好合適剛逃出來的她們整頓休息。
原想着待天黑後再發出信號彈,沒想到房霆收到了從城裏發出來的訊號,知道燕長青在召集人手進城的消息。
秦瑤光便將從城主府裏逃出來女子們暫且安置在廢棄學堂內,自己領着燕守拙等人返回居延城,和燕長青匯合。
真的太好了。
他竟然取得了居延城,比之前制定的計策,更加成功。
“能見到你,太好了。”
燕長青重複着她的話,輕輕吻上她的秀髮。
大庭廣衆之下,也顧不得了。
兩人在馬背上深情相擁,繾綣纏綿。
青柏的臉上出現一抹久違的笑意,做了個手勢,和蘇白一起,領着衆女衛策馬遠離幾步,轉過身去。
給他們留出獨立的空間。
經歷生死後的相逢,如何還需顧慮那些禮教約束?
他們只需要,安靜地享受這一刻,盡情享受重逢的快樂。
片刻後,秦瑤光從燕長青懷裏擡起頭來,柔聲問:“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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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長青灑然一笑:“一些小傷,不礙事。”
哪怕他武功天下第一,在敵人數倍於他的情況下,也不可能不受傷。
不過,比起烏頭毒來,那些確實都是皮外傷。
“讓我看看。”
秦瑤光不依,擡手就想去解他的大氅。
燕長青按住她的手,低低一笑:“瑤光,我們還在城外。”
秦瑤光這才反應過來兩人身處何地,面頰微紅,伸手戳了一下他那硬邦邦的胸肌。
唔,還是同樣的手感。
許久不見,甚是懷念。
她這纔有空仰頭,望向他仔細打量。
下一瞬,秦瑤光心裏陡然一緊,纖手撫上他的面頰,顫聲問:“長青,你這是怎麼了?”
他的臉色不正常,絕不正常。
戍邊多年,燕長青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錦衣玉食的貴公子。
得益於優越的骨相,他的五官輪廓宛如被精心雕琢的雕像一般立體俊美,令人怦然心動。
但是,若離得近了,就會發現他的皮膚雖然白皙,卻並不細膩,有着邊塞留下的風霜。
可絕非眼前這樣不健康,面容上浮着一層若有若無的青黑色。
其實,燕長青臉上的死氣在和帕巴拉搏殺時最嚴重,後來都消退不少。
這會兒是看見秦瑤光心情激盪,運用真氣用城牆掠下,烏頭毒才重新浮現。
“沒什麼,不打緊的。”
燕長青反手握住她的手,微笑着轉移話題:“我們快進城吧,大家都等急了。”
秦瑤光按下心頭狐疑,答應下來。
他既然不願意說,她就不問,其他人會告訴她的。
一行人重進居延城。
時隔多年,大景的旗幟重新插上居延城的牆頭,布好防衛。
天色漸漸暗下來,城外接應的軍隊已全部進城。
燕長青下令提前關閉城門,以防吐蕃人反應過來,率兵來襲。
同時,他寫下幾封信派信使送出,分別給玉門關守將、索吉埠,讓他們領兵前來匯合,將居延城徹底納入大景疆土。
最後一封,送往京城。
居延城雖然以最小的代價拿下,但這個區域仍然是吐蕃的勢力範圍。
要徹底收復,需要更多的士兵和官員。
進城後,秦瑤光策馬,與燕長青並行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她知道此時在緊閉的房門後,有無數雙眼睛在悄悄地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對大多數老百姓而言,改朝換代不是他們最關心的事,他們也並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在統治。
對他們最重要的,是能否休養生息,稅賦輕重。
騎在馬上,她身姿筆挺、儀態從容,將大景長公主的風姿展露無遺。
燕長青護在她身側,英氣勃勃、挺拔如松柏。
緊隨在兩人身後的是三個孩子:高大沉默的燕守拙、脣角含笑的燕元安、疏離冷漠的燕時晏。
房霆、青柏、蘇白,各自帶着人手拱衛着他們。
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居延城街頭,引得萬衆矚目。
出現在視野裏的城主府牆頭上,一盞天燈被高高架於刑具之上,烈焰熊熊,煌煌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