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顏眼神凝住了，渾身彷彿都在那一刻冰涼，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耳邊風在凜冽地呼喊，直升機的螺旋槳聲透過聽筒傳達進她的耳膜裏，震得心口發慌發疼。
“阿霆……”
她語氣艱難，拼命地咬脣都控制不住潰不成聲的哭腔。
那頭原本還算沉穩的聲音頓了一下，立刻有些呼吸不穩起來，他安撫着她。
“阿顏，別怕，別怕，我馬上就來了。”
心口的苦澀蔓延到脣邊，她想開口讓他別來，告訴他這裏有狙擊手。
但可能嗎？
換個位思考一下，她明知道碧海珍珠有危險，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如今換成她在這裏，就算明知道這裏是陷阱，也還是心甘情願地往下跳。他那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料不到這裏已經是不測之淵。
但爲了她，他還是來了。
不僅冒着生命危險，也許還要搭上整個霍氏。
顧晚顏站在天台上，三月的風拂動她的裙襬，將她的身影勾勒得纖細孤寂，她拿着一個電話泣不成聲。
洶涌的波濤怒吼地拍打着礁石，這個場景何其相似，當年的賀天與面前微笑的江霖漸漸地重合在一起。
顧晚顏眼中露出一絲痛恨和悲哀。
一樣的結局還要再重來一次嗎？
可是她能怎麼樣？
往後一步是無邊大海，往前一步是鴛鴦同死的結局。
怎麼樣，都是必死的結局。
不，最起碼她可以保下他。
垂在身側的手一點一點地捏了起來，顧晚顏緩緩地低下頭，努力彎起脣角：“阿霆，澄澄呢？”
“他在家裏，在家裏等你回去。”
顧晚顏剛忍住的眼淚又止不住了，她哽咽了一聲，低低的哭聲隨着蔓延開去，讓周圍的人聽不甚清，但對面的霍寒霆卻聽得分明。
“以後不要讓他喫太多糖，萬一蛀牙了就不好了。”
霍寒霆察覺到她語氣中的不對勁，眸光沉了下來，心頭閃過慌亂，語氣含着警告：“你自己回去告訴他，他最聽你的話。”
旁邊尋龍低低地說了一聲：“找到了，是這座島嶼上傳來的訊號。”
霍寒霆微微頷首，對着電話那頭道：“等着我，我們很快就會見面。”
顧晚顏聽見了，擡頭看向天空，今夜無月，夜空浩渺，層層流雲遮蓋住了天空。
“阿霆。”她仰頭看着，淚水模糊的視線裏隱約出現了一個黑點，喃喃道，“你信不信因果輪迴？”
人生好像總要有些驚奇的際遇纔不算來這一遭，對顧晚顏而言，這兩生過的都不盡如人意，前一世渾渾噩噩，親者痛仇者快，後一世雖然清醒了，但那翻涌出的真相卻像刀子一樣每天都扎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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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苦又鹹的兩世裏，他是唯一的甜。
也許重來一世就是爲了在這一天回報他上輩子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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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霍先生，卓爾不羣，經天緯地。
沒有了她這個軟肋，長空浩蕩，他將所向披靡。
不等霍寒霆回答，她微微一笑，眼底盛滿淚水，笑容卻明媚清亮：“阿霆，餘生有崖，未來可期，你要多珍重。”
這一句話江霖聽清了，他看向顧晚顏時臉色鉅變，但還未出聲攔下卻已經來不及了。
那抹白色的身影決絕轉身，她輕巧地邁過天台邊緣，對着深淵大海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很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等到程響趕到天台邊時，只看見了大海中逐漸覆滅的浪花。
他沉着臉回頭看向江霖：“二爺，需要找人嗎？”
江霖站在原地，皺眉走到天台邊上往下望，這裏只有一層很淺的圍欄，再加上他沒給人綁繩子，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沒想到顧晚顏居然如此剛烈。
想起她轉身前望來的那個幽幽的眼神，江霖心下一沉。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嗎？
霍寒霆跟顧晚顏通話的時候，那段信號正在被採集，監測方位，因此不僅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通話內容，連遠在榮城的姜柊也知道。
在最開始的時候，尋龍還在感慨霍寒霆也有說話這麼溫柔的一天，但很快誰都笑不出來了。
亦或者，連聲都不敢出。
整個直升飛機停在半空中，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一般，即便是聽不懂中文的緬甸人也感覺到了不妥，駕駛員恨不得把螺旋槳折下來，讓它別再發出噪音。
霍寒霆握着手機一動不動，他坐在直升機艙門邊緣，往外一踏就是千米高空，風吹動着他的髮絲和褲腳，將他的沉默襯托得格外孤寂。
過了一瞬間，又似乎是一個世紀那麼長。
霍寒霆極緩慢地眨了兩下眼，他沉着聲沙啞着出聲：“阿顏……？”
一旁的尋龍聽出他聲音的顫抖，有些不忍地轉過頭。
手機那頭沒有了任何聲響，甚至連風聲也沒有了。
胸腔驀地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恐慌和酸澀佔據，霍寒霆喉結動了動，眼神一寸一寸地沉了下來。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好像心臟也一同沉寂下來，停止了跳動。可它又如此清晰活躍着，每動一下，都是鮮血淋漓的疼痛。
閉了閉眼，他再睜開時，眼裏已經拋卻了過往的顧忌，剩餘的只有狠辣的戾氣。
“直接開火動手。”
軍官吃了一驚：“直接開火？”
霍寒霆眼神冷冽，降至冰點：“貴國清剿海盜需要理由嗎？”
軍官點點頭，命令艦艇開始圍攏島嶼，霍寒霆通知姜柊：“立刻調派船隻過來，封鎖附近海域，立刻找人。”
只有這麼一會兒，也許還能找到人。
姜柊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立刻點頭，安排下去。
直升飛機開始慢慢地下降，尋龍眯眼看着底下的島嶼，驀地臉色一沉：“有狙擊手。”
他眯眼判斷了一下地形地勢：“很有可能是巴雷特—82重型狙擊槍。”
足可以威脅到他們的直升機。
他看了身旁的霍寒霆一眼，難怪霍寒霆的妻子會跳海，今天這種天氣他們簡直就是活靶子，處於不利地位，而直升飛機一旦被打中，極有可能他們都得死。
霍寒霆盯着下方，聲音森冷：“發射空導導彈。”
一旁的緬甸軍官微愣，原本這些軍艦、武裝直升機只是爲了來震懾對方的，沒想到居然真的要開火。
可是，一旦開火，必然會引起華國軍事基地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