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十一點多,陶軟猛地從地板上坐起了身,狠狠喘着粗氣,全身抑制不住的在發抖。
昨晚,進了客房以後她吃了比平時多出一倍的藥。
發了條短信,簡單告知小七她當晚會醒,除何景琛生命有危險外,任何事情不要來找她。
她自知自己會疼暈過去,她不是機器,再能忍,身體也不會說謊。
幾口粗氣後,她顫抖地拿過了掉在地板上的手機,看了看時間點後,心裏久久不能平息。
她的病,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突然暈厥的情況,只是從來沒有暈過這麼長的時間。
就算不做任何檢查,她也能感覺到她的病在惡化。
她的身體異於常人,外加汪老給她用過救命的藥丸,所以才能一直吃藥不去化療硬抗到現在,體面的撐個幾年,並不難。
而現在,病情之所以會惡化的這麼迅速。
林祀那一棍是誘因。
給何景琛施診是誘因。
這兩者,合在一起,沒要了她的命,已是她的造化了。
只是,她擦了擦嘴角,看着手心內的一攤血,苦澀的笑了笑,留給她的時間一夜之間,就被縮短了三分之一。
手機上沒有小七的電話,就意味着何景琛的命是保住了。
她坐在原地緩解了好一會兒心緒,也不急着出去。
打量了一圈臥室,起身去了衣櫃,何家老宅她並不陌生,她記得,這裏每一間房間何景琛都會放有給她準備的衣服。
儘管她已經能想到這裏大概率會有給她準備的衣物,可拉開了衣櫃,她還是怔了怔。
這裏掛着的每一套衣服,都是她這段時間穿過的套裝。
竟…
一模一樣。
她深深呼了一口氣,隨意選了一套休閒裝拿去了浴室,她討厭,這樣滿身是血狼狽的模樣,尤其是在何家。
簡單洗漱後,換好了衣服,她纔出了房門。
房門外的人看到她剛洗過澡的模樣,都是微微一愣。
客廳的氣氛壓抑到極點。
“姑奶奶,你…還好嗎?”
小七大步迎了上來,自從陶軟進了臥室,他一步也沒有離開過這裏,出手打壓林家的事全權交給了劉言言。
她點頭,跟小七要了根菸點燃,靠在牆邊抽。
“陶丫頭…”
她疲憊地掀了掀眼皮,看向邯芝,“嗯?”
邯芝一臉倦色,極其彆扭地說了聲,“謝謝…”
她凝着邯芝,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
邯芝也尷尬地看着她,“我明白,如果沒有你,阿景這一次一定熬不過來了,我會記着你的情…”
她依舊面無表情的看着邯芝,一根菸抽完她也沒有說一句話。
“陶教授,他醒了。”
組長一臉疲憊之色,她這才挪動腳步走了過去,兩個人看着何景琛身體的各項檢查報告,說着外人聽不懂的專業術語。
直到,她看到那張何景琛左手的照片,一直努力保持鎮定的她,腳下還是踉蹌了一下。
三根手指,從傷口處來看,明顯是被什麼並不鋒利的硬物硬生生砸斷的,而傷口四周呈現撕咬的痕跡,是骨頭斷裂後,被什麼東西一點點啃咬,喫掉的證據。
是….
“教授,我們最後的結論是,何先生的手指,是還沒把斷指完全從手掌中移出的情況下,一點點被啃食的…”
“到底,什麼人這麼狠毒?要這樣傷害他?這已經超出了….我們的認知。”
“看着自己的手指,一點點被啃食乾淨….”
“無論對身體還是心裏,都是雙重傷害,陶教授…”
“陶教授….?”
她茫然地嗯了一聲,眼眶已是紅的厲害。
“陶教授,您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我…”
她雙手撐在桌子上,搖了搖頭,“不用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組長看也不多言,禮貌的道別後,帶着團隊離開。
整個客廳再次安靜下來。
就連小七也一改看不起何景琛的態度,沒有開口諷刺什麼。
手指的事,他聽得懂,更是明白何景琛爲什麼會這麼做。
只是,當親耳聽到何景琛不但斷了手指,還是用這種極其殘忍的方式,一時心頭還是震了震。
他下意識的看向了陶軟,連他聽了都會覺得不舒服,他不能想象此刻的陶軟究竟會有多難過?
一陣低低的哭聲響起,充斥着老人垂暮的滄桑感。
“如果我早一點發現,如果我盡到一個奶奶的責任….也許,阿景的性子就不會這樣極端…也不會這樣因爲區區愛情,就把自己折騰的體無完膚…”
“是我對不起這個孩子,是我的錯啊….”
斷斷續續的哭聲傳入她的耳中。
她的背脊忽然抖得厲害。
雙手緊緊攥到了一起。
這個時候後悔又有什麼用呢?
她轉過頭,倔強的壓下了眼裏的紅。
“邯芝,你對不起他的,又只是這樣嗎?爲什麼?就一定要逼着他從小就做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呢?如果你們從小教會他什麼是愛,他的性格就不會….我和他又何至於此呢?又爲什麼,要把這樣的爛攤子交給我收拾呢?邯芝,是不是隻有我和他一定要消失一個,你才能滿意呢?何景琛活的快樂與否,真的就不如那些權利和金錢重要嗎?”
“又爲什麼,要把你們何家培養出這樣的他,讓我去贖罪呢?”
她說得出奇的平靜,也不知道爲什麼要說這些話。
明明他們何家就都是一些連動物也比不上的人。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何家的人呢?
她不清楚,也不知道,到底該怪誰。
是何景琛從小受到的教育促使他變成了不擇手段的人。
家庭的影響,是一生的。
倘若….
可哪裏有倘若呢?
而這些話,聽在邯芝耳裏,比她這一生聽到的任何話都要震耳欲聾。
邯芝錯愕的看着陶軟,彷彿一瞬間就蒼老了幾歲。
邯芝開始想,這些年,她究竟是不是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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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利和金錢,真的能勝過親情嗎?
邯芝無法回答,只知道何景琛被下病危通知的那天,她恨不得用命去換何景琛的命,錢又算得上什麼呢?
“我….”
邯芝動了動脣角,混濁的雙眼越發模糊。
陶軟無力地笑了笑,淡淡道,“如果以後何景琛會再喜歡上一個和我當時一樣沒身份沒背景的人,希望你不要再阻止他,他是人,他會動心,會愛一個人,這從來不是他的錯,他只是出生在你們何家而已,你們任何人也沒資格拿走他愛人的權利。”
“我不可能一輩子都當她的急救醫生的,我沒那麼多….”
她的喉間哽住,像壓了一塊石頭。
何必跟邯芝說呢?
以後,她已經不在了,又和她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