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您快一點,二哥三哥都在門口等着呢。”
在燕錦陽一迭聲的催促下,秦瑤光帶着燕吉音來到門口。
淳寧也到了,正在跟兄弟兩人說笑。
燕長青不便直接出現,就跟秦瑤光約好,直接到樂遊原見。
最美人間四月天,春光明媚,草長鶯飛。
從京城東門出去,沿着曲江一直往北走,就是樂遊原了。
這塊距離京城最近、承載了好幾百年曆史風韻的原野,此刻被絢爛的春光緊緊擁抱。
遠處青山如黛,山腳下金黃色的油菜花海波瀾壯闊,紫色的蠶豆花點綴其間,一片生機勃勃。
近處,桃花杏花競相綻放,粉的似霞、白的如雪,和田野上的綠草野花交織,如同五彩斑斕的錦繡地毯,一直朝着天際鋪陳開去。
美不勝收。
踏青的人們或騎馬、或步行,呼朋喚友攜家帶口,共享當下美好春景。
長公主府的下人提前到了,佔了一塊風光甚好的小山坡,用彩色帳幔圍了半圈,擋住山風。
秦瑤光扶着穀雨的手跳下馬車,舉目遠眺,只覺心曠神怡。
果然,記憶中的景緻總是隔了一層,不如親眼所見的體驗來得強烈。
如今她雖然知道了自己的真實來歷,但記憶裏最鮮活的,仍然是在現代經歷的一切。
從能記事起,歷歷在目。
上學、考試,因爲喜歡而全情投入到繪畫中去的熱情,大學的美好時光、好姐妹之間的默契,以及畢業後的茫然,和不得不咬牙放棄美術投身陌生行業的痛苦……
都栩栩如生。
相反,在這裏的事雖然也有記憶,卻始終好像隔着一層紗。
明明就是她自己,可更像是別人的人生。
佛教有個詞叫做“無明”,指不知意識心之虛幻,執爲實不壞我。
通俗說來,就是一切痛苦都產生於無明,人由於無知而產生了偏見與固執,苦由此而生。心因爲滯留各種相而產生的執着,這些執着覆蓋了真如本性,彷彿矇蔽日光的黑點。
就是她執迷不悟,把路越走越窄的曾經。
或許,唯一的好處是——她是她自己,用自己的身份去彌補遺憾、修補過錯,去原諒、去包容,以及復仇。
先帝的賬,還沒有開始清算。
繁花似錦的山坡上,秦瑤光眯着眼往後靠在躺椅上,看着蔚藍天空中悠悠走過的朵朵白雲,想着心事。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字排開好幾個陶鏊,爐火旺盛青煙嫋嫋,飄出燒烤食物的香味。
見燕時晏烤得熟稔,淳寧忍不住上前嘗試,卻被濃煙嗆了幾口。
燕吉音就在旁邊,見狀忙遞上茶水給她,擡頭看見她的臉卻沒忍住笑。
“怎麼了?”
淳寧好奇地問:“我臉上有東西?”
蘭香取了巴掌大的靶鏡出來,抿着脣遞給她:“主子,讓婢子替你擦擦。”
淳寧對鏡一看,當先哈哈大笑起來。
被嗆着之時還沒感覺,只隨手一抹,這會兒才瞧見鏡子裏的人,嘴脣上方沾了一道黑灰。
乍一看,就像長了鬍子。
淳寧玩性大起,跑到秦瑤光跟前獻寶:“姐,您快看看我!”
秦瑤光把思緒抽離,看着她的模樣,忍俊不禁。
好好的妹子,怎麼就變成活寶了呢?
笑了一趟,秦瑤光指着山坡下騎馬而來的一行人說:“快擦擦吧,你的如意郎君快到了。”
淳寧定睛一看,果然是蘇子瑜和燕長青兩人打頭,身後跟着十來名長隨親衛,正朝着她們的方向而來。
樂遊原很大,有原野有溪流有樹林,還有處文人墨客最愛的半山亭。踏青的人雖多,分散開來遊玩也不會顯得擁擠。
換句話說,如果提前沒有通過氣,想要在樂遊原上碰見得靠運氣。
選擇佔據山坡的位置紮下彩幔,正是爲了方便兩人尋找。
看清來人後,淳寧面頰微紅,卻沒有害羞得逃跑,反而不服輸地說:“姐,姐夫也到了哩!”
見她如此有活力,秦瑤光失笑:“是是是,你快去收拾一下自己。”
淳寧這才帶着春杏去了旁邊支起來的彩幔後面,整理妝容。
秦瑤光沒動,閉上眼睛,感受着春風拂面的愜意。
一個想拱小白菜的豬、一個是自家人,於公於私論身份論地位,都不用她迎接。
如此春日,她只想好好享受難得的閒暇時光。
鼻端傳來誘人的香氣,燕長青的聲音傳來:“我烤的,你試試合不合口味?”
秦瑤光的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處,是燕長青的大掌穩穩地託着一個薄胎白瓷盤,裏面琳琅滿目的放滿各色食物,樣樣都烤得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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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時晏站在陶鏊後,手裏正給燕錦陽煎着幾條香氣四溢的小魚,目光淡淡地投向父親。
寒露侍立在秦瑤光身後。
兩人心裏想的都是同一件事:父親/郡王爺一出現,就搶了他們手裏的活。
秦瑤光眼裏噙着笑意望向燕長青,問:“你烤的?”
燕長青低低一笑:“怎麼,夫人不信?我少年時,也是精通喫喝玩樂、玩遍京城大街小巷的人。”
而他沒說的是,邊關苦寒,他和將士同吃同住餐風露宿,少不得自己動手做飯。
荒山野嶺、大漠戈壁,就地取材的燒烤是最好的烹飪法子。把獵來的野狼烤熟再喫,既能補充體力,還能有效預防腸澼。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眼下他只想討夫人開心。
事實證明,被艱苦環境錘鍊出的手藝的確不錯。
那會兒能灑上一把鹽就是奢侈,而如今有完整的炊具和諸多調料供他選擇,烤出來的東西能不好喫嗎?
秦瑤光喫得心滿意足。
看着她,燕長青心底一片柔軟。
長公主出來踏青,排場不小。
除了基本的喫食用具,還帶上了文房四寶和古琴玉簫。
興之所至,燕長青取過玉簫長身而立,吹奏出一首蒼茫悠遠的邊塞曲。
曲聲中,人們的歡聲笑語,就是他保家衛國的意義。
見衆人都喫得差不多了,淳寧取出兩副撲克來:“姐,姐夫,我們來打升級?正好四個人。”
秦瑤光正想答應,忽然聽見一陣喧鬧聲。
循聲望去,山坡下的東南方向忽然奔過去許多人,隱隱聽見有人喊着“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