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夏希艾呆怔住，目光從表扣緩緩轉移到江流深含情的眼睛，嘴巴剛動了動——
“哢擦”，休息室的門突然開了。他猛地一驚，立刻扭過頭，抽走了自己的手。
靠！就差一點！江流深氣結。
工作人員渾然沒察覺自己破壞了別人的好事，恭敬道：“各位請去直播室吧，其他人已經化完妝直接過去了。”
鄭文彬應了聲，轉頭問：“那我們也走吧？”
“行。”江流深無奈，看著旁邊又陷入沉默的夏希艾，只得把這事暫且擱一擱。
直播下午三點整準時開始，加上導演共六位嘉賓並排而坐，主持人的開場白熱情洋溢：“嗨各位觀眾朋友們好！這裡是何安導演新片《好戲》的主創直播現場，哇，一開場觀看直播的人數就已經突破八百萬了！各位主創來給觀眾們打聲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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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齊聲問候了一聲，旁側大螢幕上的彈幕瘋狂刷過：
[啊啊啊啊啊是真的！！！！深哥真的參演了！！！！！我死了！！！]
[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我的小天使演電影啊啊啊啊啊啊！！！]
[深艾女孩給兩位爸爸磕頭了！！！！爸爸們不要憐惜我們儘管發糖！！！]
[深愛組真的太甜太甜了電影也要一起演嗚嗚嗚！自從粉上深愛組我天天都磕到恍惚！]
[我是鄭雲彬的粉絲但我突然好羡慕深艾女孩……正主發糖寵粉寵到這份上真的是沒誰了……]
彈幕刷得太快太密集，人臉都看不清了，工作人員只好暫時關了彈幕。主持人按照慣例先向導演提問：“何導，您以往都是以發佈會的形式公佈主創，這回怎麼想到來直播了？”
何安樂呵呵道：“時代在變化，我孫女愛看直播，她說‘這是現在年輕人的潮流，您不懂。’我聽了就不服氣了，所以這回也趕一趕潮流，迎合下年輕人的口味。”
主持人又問了幾個問題，緊接著把話題引到了演員身上，首當其衝的自然是男主江流深：“深哥，你可真是讓你的影迷久等了啊，還不快說說，要怎麼補償？”
江流深笑笑：“抱歉，確實久了點，不過我覺得經歷了這一年多的沉澱學習，我的狀態比以前更好了，一定會用更優秀的作品回報大家的等待。”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咯。”主持人看了眼問題卡，又問：“話說回來，為什麼當初突然決定歇影一年去進修呢？粉絲們都很好奇呀。”
夏希艾聞言心中一動。直播的問題都是經由嘉賓確認過的，不能問的會刪掉。也就是說，江流深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他準備怎麼說呢？
“這個問題在以前的一次採訪中也被問過，我當時沒正經說，還讓節目導演剪了。”江流深保持著官方微笑，神色間卻多了份認真。
“但現在，我想我可以正兒八經地回答了。”
夏希艾詫異轉頭，連一旁的何安都看了過來。
“自從十二歲踏入這行以來，我自認是一個敬業上進的演員，一心投身事業，力求突破自我，可有時候太過專注於眼前，未必是好事。”江流深沉緩道，“當我為自己再一次挑戰成功而沾沾自喜的時候，轉頭卻發現，丟失了重要的東西。”
“我當時很受打擊，一度迷惘自己還該不該繼續演戲。所以選擇了暫時歇影，出國進修的同時調整心態，現在已經沒事了。”江流深側頭看向夏希艾，淺笑：“希艾在這段時間裡也幫了我很多，否則我不可能這麼快恢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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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幕一片“心疼深哥！！！”“希艾果然是小天使！！！”“他倆太甜了！！！”
可夏希艾心裡卻苦得發澀。
丟失了重要的東西……而他只是個幫忙的人。
主持人和江流深都等著他接話，但他腦子裡空蕩蕩的，聲音哽在喉嚨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眼看就要變成直播事故了，主持人連忙打破沉默：“沒想到是這麼回事！看來當演員有很多我們旁人體會不到的辛酸苦辣啊，聽說深哥你有時候胃痛還支撐著演完一幕戲，真的太敬業了！”
“各行都有各行的不易，這點小事算不了什麼，況且我身邊人都很照顧我。”江流深回答著主持人的問題，目光卻仍盯著夏希艾，再次把話題拋了過去：“之前錄《一路向西》的時候，有天晚上我胃疼發作，希艾幫我按摩按好了，對不對？”
眾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夏希艾身上，周雨萱突然想到了什麼，開玩笑道：“深哥剛剛還跟我說有自己的按摩師，不會就是希艾你吧哈哈。”
她這麼一問，夏希艾便不好答了，據他所知江流深並沒有什麼按摩師，但倘若如實回答“是”，當前觀看直播的幾千萬粉絲怕是要炸開鍋了。
他這一遲疑，就錯過了回答的最佳時機，氣氛頓時又陷入了尷尬。
好在主持人夠機靈，迅速打哈哈圓了過去，算是有驚無險。
只不過，之後的問答，江流深再也沒拋話題給他。
夏希艾微低著頭，抿了抿唇，在其他人接受採訪的時候，偷偷地用餘光迅速瞥了身側的人一眼。
江流深的表情說不上多冷淡，但雙臂抱胸坐在那兒，隱隱透出一股陰鬱的低壓，而且這低壓似乎定向施加到了他身上，像緩緩落下的大石般，壓得他胸悶。
又惹江流深生氣了……夏希艾不安地蜷起了手指，摳著沙發表面的布料。
這是肯定的吧，他這幾天不僅一直回避對方，還在今天的直播中造成了這麼多麻煩，就算江流深再照顧他，肯定也覺得不耐煩了。
可他又能怎麼辦呢。
那天晚上他坐在臥室門口想了一夜，幾度自暴自棄，甚至有一瞬間想立馬收拾東西走人，到一個江流深找不到的地方去，什麼娛樂圈華曲獎都不管了。反正他只是喜歡唱歌，小時候能在淳樸的鄉間溪邊唱，少年時能在魚龍混雜的酒吧唱，成年後能在骯髒惡濁的地下通道唱。
以後，也可以在沒有江流深的地方唱。
但是，他又不甘心。
不甘心成為別人的替代品，不甘心自己的滿腔真心錯付無果，更不甘心自己什麼都沒做就放棄，像個未戰先降的逃兵。
或許可以再努力一下，變成更優秀更厲害的人，變成能夠配得上江流深的人，那樣的話，江流深也許會重新審視他，真正對他動心，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通過對他好來彌補曾經的遺憾。
說到底，他還是無法放棄。
這段不純澈不對等的感情，可以就此終止，但他對江流深的感情，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既然如此，那就換個方向，重新開始吧。
下決心容易，真正做起來……他壓根不知道從哪兒開始，也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間，只能盡力利用一切時間提升自己，朝著看不見盡頭的方向拼命奔跑追趕。
哪怕結果可能也只是徒勞。
但再不濟，起碼憑著這份與故人相似，江流深不會拋棄他，不會不要他。
這樣的想法，令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悲哀又卑鄙，難以面對江流深關切的目光。因此這幾天一直避而不見，能躲則躲，怕自己露出端倪，也怕江流深的關切使他一再記起，自己不過是鳩占鵲巢而已。
提問完幾位主要演員後，主持人突然將話頭一轉，cue了正在出神的夏希艾：“希艾啊，聽你的粉絲控訴說，你已經好幾天沒出現了，忙什麼呢？是在創作新電影主題曲嗎？”
夏希艾聽見自己名字怔了怔，旋即回神，連忙回答：“嗯，電影曲是一部分工作，還有其他很多事要做，這陣子都會很忙，先跟大家說聲抱歉。”
“哇，小小年紀就這麼努力打拼事業，難怪大家都誇你勤奮上進。”主持人吹完，擠了擠眼，“不過打拼事業的同時也別忘了感情生活哦，你這個年紀可以開始啦。”
這話瞬間引來一片密集的彈幕：
[媽媽不允許！！！！！我寶寶還小！！！！！]
[啊啊啊寶寶別急！等等我還沒出生的女兒！！！]
[艾艾你給我專心事業！聽媽媽的話別談戀愛！要談也只能和你旁邊那位談！他最有錢！]
[深哥四十米的大刀已經抽出來了，主持人吃頓好吧。]
……
主持人只是想調動氣氛和熱度，也沒期待著聽到回答，看了眼問答卡，正欲繼續往下進行提問，忽然聽見夏希艾開了口。
“感情當然很重要，但我現在……不想把重心放在這上面。”
他筆直地注視著前方的攝像頭，看著似乎很堅定，其實只是怕一觸到江流深的目光，便迅速丟盔卸甲，再也說不出這般果決的話來了。
“我的事業剛起步，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只有當我變得足夠優秀，才有資格去追尋感情……”
“呵。”旁側的江流深冷不防地發出一聲冷笑，“誰說的？”
夏希艾一愣，原本的勇氣迅速流失，聲音低下去了幾分：“……是我自己這麼覺得。”
“行，你要是覺得事業比感情重要，那就好好加油。”江流深拋下了這麼句話，便不再言語，也不知是何用意。
直播中場休息時，眾人回到後臺補妝。
夏希艾閉著眼睛，任由化妝師輕掃定妝粉，薄薄的眼皮微微顫著，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
他能感覺到，旁邊的江流深正透過鏡子看他。那道視線淩厲冷沉，刺得他心慌。
江流深好像更生氣了……是他剛剛直播的時候說錯話了嗎？
化妝間氣氛異常地緊張，其餘幾人都察覺到了他們倆人間狀況不對勁，目光頻頻投來，卻誰都不敢開口，只因江流深臉色太過嚇人。
僵硬的氣氛持續了好幾分鐘，又或是好幾年，直到江流深蹭地站起身，冷冷丟下一句話：“你跟我出來。”
夏希艾心下一沉，剛睜開眼，就被巨大的摔門聲震得猛眨了下眼，心臟都跟著抖了抖。
在其餘人擔憂探究的目光中，他默不作聲地緩緩起身，跟著走了出去，站定在半開的休息室門前，深呼吸一口氣，做足了被痛駡一頓的準備，推開門走進了休息室。
江流深正斜靠在沙發椅邊上，插著兜，不帶笑意的面容有些冷漠，聽見聲響，斜睨了他一眼。
“你要是想優先發展事業，那我沒什麼可說的了，不過在這之前，先回答我剛才問你的問題。”
抿唇不笑的江流深與平日裡完全是兩個人，只稍一個眼神，便能讓人從頭涼到腳底。
“什麼問題？”夏希艾努力挺直脊背，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惶惶不安。
“你錶帶背後刻的名字——”江流深一步步靠近，站定在他面前，深邃的雙眸緊盯著他。
“和你相配嗎？”
夏希艾沒想到是這個問題，心中壓抑多日的情緒瞬間翻湧上來，喉間澀苦，艱難地吐出兩字：
“不配。”
倘若相配，自己也不會難過至此。
江流深沉默地審視著面前人臉上的神色，眼裡的溫度逐漸下降，直至凝結成冰霜。
“……是嗎。”他終於笑了，卻是嘲諷的嗤笑，緊接著朝夏希艾攤開了手。
“既然不配，就別戴著了，還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