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瑤光微微一笑,帶着穀雨青柏款款走到馬車跟前,步態從容:“不知皇后娘娘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一名守在馬車旁的侍女揭開車簾,謝皇后的半張臉出現在面前,另外半張隱沒在陰影中。
她神情複雜,目光越過秦瑤光,投到她身後的燕元安身上。
只停留了一瞬,又立刻收回。
被秦瑤光一口叫破身份,謝皇后並不意外。
畢竟,前去請秦瑤光的青衣侍女,是她特意挑選過,在鳳陽宮伺候過秦瑤光的女官。
只要秦瑤光不眼瞎,她就能認出來。
謝皇后扶着車簾,手指素白:“樂陽,上來說話。”
“你藏頭露尾的,是何意思?”
秦瑤光笑容戲謔:“皇后娘娘趁夜祕密出宮,來尋本宮豈不是浪費?”
言下之意,你要是想見我,在皇宮中多的是機會,何必搞神神祕祕這一套。
謝皇后沒法解釋。
這一趟,她不僅是瞞着皇帝,還瞞着父親謝殊。
自從她從謝殊的口中知道真相後,就日夜難安。
養在膝下的兒子竟是汝陽王的血脈,當年千辛萬苦導致後來都無法生養這個巨大惡果生下來的親生子,流落民間吃盡苦頭。
如今,竟然還頂着一個燕長青外室子的身份,在長公主府裏苟活着。
這個念頭折磨着她,令她不顧一切地,想要見燕元安一面。
見樂陽自然容易,但她想見的人並不是她。
身爲中宮娘娘,她總不能下旨讓樂陽進宮時,帶上其中一個庶子吧?
哪怕帶上所有孩子,也很奇怪。
她是皇后,一舉一動都在衆人視線中。
要是真下了這種旨意,無論是不是藉着宮中宴會的時機,都會讓人覺得是在挑釁長公主。
在後宮,她是母儀天下的皇后沒錯,可在她上面,還有一位皇太后。
皇太后不管事,是對她的尊重。
但這並不意味着,她挑釁皇太后當成眼珠子疼愛的長公主,皇太后就真拿她沒有辦法。
別的不提,單單是下懿旨再選秀女,就夠她難受一輪。
所以,謝皇后纔會在收到秦瑤光帶着幾個孩子去赴宴的消息後,在內心掙扎片刻後,就果斷安排出宮。
這次的機會不抓住,下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在這種心情的驅使下,讓她對謝殊的告誡置若罔聞。
謝殊的本意,是讓她知曉陰謀有所防範,並且告訴她長公主並不知道這件事,切勿打草驚蛇。
可她哪裏忍得住?
“樂陽,本宮來找你自然有要事相商,請上車一敘。”謝皇后按捺住胸中翻滾的情緒,說出她早就打好的腹稿。
她不敢下車,不敢冒這個被其他人看見的風險。
謝皇后此刻正好好的在鳳陽宮中,準備就寢。
孰料,秦瑤光並不按她寫的劇本走:“我肯來就是給你面子,爲何還要聽你指使,於我又有什麼好處?”
謝皇后聽得嘴角直抽抽。
她怎麼忘了,這位長公主是個無利不起早的?
梅園事件裏她藉機索要贖金的一幕,還歷歷在目。
幸好她早有準備。
“把東西給她。”謝皇后對青衣女官吩咐。
“是。”
青衣女官應下,從袖袋裏取出一個約莫有兩個巴掌那麼長的圓柱體黃綢袋,呈到秦瑤光跟前。
秦瑤光微微頷首,穀雨上前接過,將袋口打開,取出裏面一小卷契書來。
足足有七八張之多。
藉着不甚明朗的月色,秦瑤光看清其中的關鍵信息:全都是地契,有莊子的、有鋪子的,其中兩家的位置不錯,就在京城東市。
“這麼大方?”
秦瑤光笑起來,絲毫沒想過要壓住脣角的笑。
看在謝皇后的眼裏,她的笑容裏充滿了市儈氣息。
什麼長公主?
不就是個鑽進錢眼裏的銅臭商人?還組建商隊去北疆邊城,要和那茹毛飲血的北戎蠻子所交易。
對她來說,這些不過是身外之物。
除了樂陽這等俗人,哪個世家嫡女會在乎這些東西。
謝皇后在心裏不屑地腹誹着,表面上卻鬆了一口氣,語氣誠懇:“你總該信我了?”
秦瑤光嫣然一笑:“我何時說過不信?”
“皇后娘娘,你肯爲了我出宮,受寵若驚至極。”
她口中雖是如此說,神情卻絲毫沒有受寵若驚的意思,回頭吩咐衆人:“你們守着,我跟皇后娘娘說說話就來。”
吩咐的對象,也包括了燕元安。
在她和謝皇后你來我往期間,燕元安一直垂着眼簾,就連眼角餘光都沒有亂瞥一分。
就好像,他對眼前發生的事沒有絲毫興趣。
直到此時,他才和其他人一起,應了聲“是”。
謝皇后控制不住的出聲:“讓那孩子一起上來。”
秦瑤光不緊不慢的“哦?”了一聲:“你的要求也真是怪異,特意讓我帶他來就算了,商議要事還需要一個孩子?”
“你不會,是特意來找我麻煩的吧?”
說着,她雙腳往後撤了一步。
見她想走,謝皇后額角青筋直跳。
東西都送了,秦瑤光還不依照她的意思來,簡直豈有此理!
這個瞬間,她衝動得就想把燕元安的身世脫口而出。
還好,她用最後的理智按下這個念頭:“我說的事,跟他有關。”
秦瑤光狐疑地看着她,滿臉寫着“我不信”。
謝皇后耐着性子:“對你又沒什麼壞處,你先和他上車來,聽我說完。”
“行吧。”
秦瑤光見火候差不多了,該得的好處也都得了,就不再阻擾人家母子相見。
其實也不是她故意,她總要演演戲吧?
半糖言情小說 https://power-veg.com/
帶着燕元安上了車,謝皇后放下簾子,便毫不掩飾的,一直看着燕元安不挪眼。
馬車裏很寬敞,並無其他伺候的人。
秦瑤光也不管她,就像在自己馬車上一樣,懶洋洋地往座位上一靠,還順手扯了一個腰靠過來抱着:“你看我家老二幹嘛?”
論反客爲主的本事,她爐火純青。
謝皇后把茶几上的糕點推到燕元安跟前:“孩子,先喫點東西。”
她刻意控制了,嗓音裏仍是壓不住的顫抖。
藉着馬車裏夜明珠散發出的朦朦珠光,她仔細打量着燕元安。
這眉眼、這脣,都無比熟悉。
是她在鏡中從小看到大的模樣,就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