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淳寧註定要失望了。
燕時晏的心,偏得很。
莫說她只是教他功課的老師,哪怕兄弟姐妹們來了,也得往母親後邊放上一放。
秦瑤光在他這裏,是頂級優先。
燕時晏恭恭敬敬對淳寧一拱手:“先生,學生想要孝順母親。”
因淳寧對他們授課,大的四個孩子們又都知道其實自己並非燕長青的血脈,就頗有默契的將淳寧稱呼爲“先生”,而非“姨母。”
他表達得很是委婉了,不過意思很明確,在他這裏,師恩不如養育之恩。
淳寧一聽,頓時兩眼圓睜,氣鼓鼓地瞪着他。
燕時晏絲毫沒有退縮,神色堅定。
秦瑤光笑着替兩人打圓場,安撫淳寧:“好啦,晏哥兒一片孝心,你就別添亂了。”
她對蘇家人的方向擡了擡下巴:“你不如,讓蘇翰林來爲你行酒令?”
蘇子瑜早就眼巴巴的看着她們這裏,要不是顧着在父母跟前和場合不對,早就竄到淳寧這裏來了。
就這樣,他的目光也毫不掩飾,幾乎是黏在淳寧身上,就沒離開過。
被蘇文照訓斥後,才略作收斂,但仍然一直看過來。
淳寧知道他在看自己,這會兒一擡頭,就對上他的視線,俏臉立刻浮上一片紅霞,羞得不敢擡頭。
兩人正值你儂我儂的熱戀期,恨不得時時刻刻膩歪在一塊。
不過,她去年才結束了一段失敗的婚姻,得了教訓。
又有皇姐對她耳提面命,如今雖然心裏歡喜,對蘇子瑜也不像當初對盧亦那般言聽計從。
他們的事,如今還沒有過了明路。
在蘇子瑜尚公主和他前途的兩難抉擇上,淳寧隱隱有了想法,不過她覺得還不是時候。
如今大庭廣衆之下,他一直看着自己,豈不是在場的人就都知道了?
當下,淳寧也顧不得燕時晏的立場了,低聲吩咐了蘭香幾句,蘭香應下,領命而去。
秦瑤光和她坐得近,聽見她所吩咐的內容,笑着點點頭。
看着蘭香離開,她湊到淳寧耳畔輕聲說:“不錯,有長進。”
總算沒有白瞎了她的良苦用心。
淳寧羞得不敢說話。
蘭香沒有直接去蘇家人附近,而是去外面尋到蘇子瑜的長隨,讓他轉告。
沒一會兒功夫,蘇子瑜果然就收斂了。
他連父親的教訓都不聽,未來妻子一句話,他就乖乖聽命。
蘇文照心情複雜,連牡丹花枝傳到他手裏都沒反應。
正在此時,鼓聲停止。
蘇文照手裏拿着花枝,茫然四顧。
盧蘊作爲宴會主人,同時也是酒令的主理,笑着提醒:“蘇大人,到您了。”
蘇子瑜隱約猜到一點父親的想法,心生愧疚。
他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學習上從來就沒有讓父親操心過。
不料自從被點了那個該死的探花開始,就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大病一場後就看見父親的頭髮白了一半。
再來,又是和淳寧的婚事。
他起身對衆人拱手致歉,笑着說:“我替父親喝。”
牡丹花枝在他父親懷裏,他要代替自然不能作詩,罰酒纔夠誠意。
蘇文照反應過來,一巴掌將他按下:“不用。”
區區酒令詩,還能難倒他不成?
祭酒大人起身,右手扶住左手袖袍思索片刻,目光從牡丹花枝上移到枝頭飛燕上,兩手相擊:“有了!”
一首應景的春日牡丹詩,便脫口而出。
不愧是博學大儒,信手拈來,不在話下。
待他話音落下,場內立刻響起熱烈掌聲,經久不息。
寶刀未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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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文照自謙了幾句,方纔重新坐下,擊鼓傳花的鼓聲重新響起。
擊鼓之人經驗豐富,掌握着場上的節奏:快時如悶雷滾動、緩和又如晨曦微風。
場上笑聲一片,急急忙忙地傳着花枝。
罰酒作詩都不是問題,但誰也不想輪到自己。
蘇文照睨了兒子一眼,意思是:你未免太小看了你父親。
因剛纔蘇子瑜替他罰酒的舉動,他這會兒心情好了不少,老懷大慰。
每一位現場作出的詩,由她親手寫下,交給本人。
一頭簪花小楷,寫得極爲漂亮。
此外,有專人謄抄成一本詩集,會在付印後送給在場每一位賓客。
一場酒令結束,讓盧蘊巧妙的認識了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收穫頗豐。
還能在親自送詩集上門時,在拉一波關係,根據不同人對她表現出的態度,來決定是否交好。
算盤打得很好,但她深知,這一切都建立在她能獲得燕長青青睞的份上。
謝殊花了這麼多資源替她造勢,並不是爲了她這個人。
哪怕她博得一致讚譽又如何?燕長青纔是她的主要任務。
可惜的是,她急不來。
整場酒令下來,秦瑤光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被人衆星捧月的姿態,都是當之無愧的長公主。
作詩,有她的庶子代勞。
喝酒,有燕長青。
至於她本人,安坐如山、笑意盈盈。
令盧蘊羨慕不已。
行酒令可以按各家男女混坐,到了正式開宴時卻不能。
或許是喫過虧,這回的宴席上,並無戲班子助興。只請了幾個說書人,說着京裏最時興的話本子。
看見燕長青走向二樓的男賓席,盧蘊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在園子裏玩的少爺小姐們也全都回來,在女賓席旁邊另行置辦了好幾桌飯菜,給孩子們用。
一樓氣氛活潑,歡聲笑語。
秦瑤光身份尊貴,這一桌的陪客都是國公府的夫人媳婦,或者皇親國戚。
開宴後,各色精緻菜餚端上桌來,皆是珍饈美味。
秦瑤光喫得很開心。
淳寧在心裏嘀咕了一句:皇姐的心胸未免也太寬廣了,竟是絲毫不在意盧蘊的意圖麼?
她可是一直都盯着,盧蘊休想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什麼小動作!
男賓在二樓,盧蘊自然不會在衆目睽睽之下上去。
不過,這並不代表着,她就沒有別的手段。
宴席進行到尾聲時,燕長青接到一張散發着淡淡幽香的杏花箋。
字跡娟秀,正是行酒令時盧蘊所書寫的筆跡。
燕長青微微一笑,將杏花箋貼身放好,舉起酒杯和旁邊的武將幹了,一飲而盡。
魚,已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