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謝殊就有些毛骨悚然。
雖然,他對汝陽王從來就沒有放鬆過警惕,但燕長青所言倘若是真,那汝陽王此人的心機就比他所以爲的更加深不可測。
當年念在同盟的份上,他未曾對汝陽王趕盡殺絕,而是網開一面讓對方回到了封地。
悔不當初。
不過,就算他回到當初,多半仍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汝陽王看似激進,其實謹慎。
和謝殊共謀大事期間,並未留下明顯的把柄給他,更沒有在朝堂顯露野心。
一切都在暗中進行。
然而,也正因爲如此,才讓謝殊能在達成目的後翻臉無情。
在大多數人看來,汝陽王是一位識大體知進退的親王。
新皇登基後,更是乖乖就藩,讓人挑不出刺,還得讚一句他深明大義,不留在京城給新繼位的皇帝添亂。
他畢竟姓秦,是皇室成員,還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兄弟。
在大景朝,只要他不謀反,其地位不容置疑。
被他掌握的勢力,就是謝殊也不敢小覷,並沒有能一舉拿下的信心。
那時,謝殊如果想要永絕後患,只能選擇跟他拼個魚死網破。
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還不如先放他回封地,再溫水煮青蛙,徐徐圖之。
可汝陽王豈是好對付的?
回到封地的他,如猛虎歸山,徹底脫出了謝殊的控制。
這些年,謝殊從未放鬆對汝陽王的警惕,但卻從未想到,兩人之間的博弈開始於更早之前。
要不然汝陽王刻意爲之,他的嫡長孫怎麼會剛好跟謝皇后誕下麟兒的時間相差無幾?
別的都能控制,女子的生產時辰,卻只能聽從上天安排。
想到這裏,謝殊的後背起了一層密密的白毛汗。
想成功換走謝皇后的親兒子,汝陽王這個嫡長孫背後,究竟會有多少女人的血淚?
謝殊一個激靈,控制不住自己的朝着燕長青看去。
跟在封地不知道密謀到了哪一步的汝陽王比起來,眼前的燕長青頓時變得眉清目秀起來。
還是武將好啊,他就愛跟武將打交道。
武功再怎麼高強,心思單純,有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
燕長青既然敢在他面前提出這件事,就一定有把握。
這張投名狀,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謝殊徐徐吐出一口氣:“燕兄弟,願聞其詳。”
燕長青笑了笑,把秦瑤光告訴他的細節一一講來,令謝殊越聽越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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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等祕辛,如果不是對方證據確鑿,絕無可能連細節處都知道。
當今聖上還是太子時,先皇並未直接給他定下太子妃人選,而是替她納了兩位世家女:一位姓盧、一位姓謝。
說起來,謝家女是太子所有女人中第一個有孕的。
要不是因爲誕下是長女而非長子,早就沒有其他人什麼事,太子妃的位置也早就成爲她囊中之物。
這就給了盧家女機會。
趁謝家女剛生了孩子需要休養,太子又是個雨露均沾的,盧家女和其他姬妾把握住機會,先後有孕。
在盧家女之前,已有人先後爲太子誕下子嗣,卻因爲母親地位不顯,並不能跟兩人造成威脅。
競爭,仍然在她們兩位世家女之間展開。
正在盧家暗自高興之際,盼着她誕下兒子就能名正言順成爲太子妃時,東宮傳來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她果然一舉得男,壞消息是盧良娣在產後血崩,只來得及看兒子一眼,就沒撐住在第二天去世,孩子生下來就沒了娘。
所幸太子還算有情有義,看在盧家的份上,將盧家女追封爲良娣,地位僅次於太子妃。
然而,人都死了,空有一個良娣位份又有何用?
這纔給了謝家女機會。
在長女誕生的第二年,她就成功誕下太子的第四個孩子,便是如今的四皇子,成爲最後的贏家。
有子嗣傍身,才能在後來新皇登基後,順理成章被冊封爲後。
否則,哪怕謝殊和先帝達成交易,又有從龍之功,謝皇后就算坐上後位,也難保有人議論,讓她這張鳳椅坐到不安穩。
當年在潛邸圍繞子嗣而在暗處涌動的刀光劍影,絲毫不輸朝堂上的針鋒相對。
謝殊作爲謝皇后的父親,親歷了這一切。
今日卻告訴他,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女兒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兒子,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汝陽王成功掉包。
怎麼不令他如坐鍼氈?
一刻鐘之後,燕長青說話的聲音停了下來,走到茶案旁,自己動手將春白茶進行第三泡。
說了這麼久的話,有些口乾。
其中巨大的信息量,就留給謝殊慢慢去消化。
說實話,他所說的這一切並沒有拿出可靠證據。
但此時並非對簿公堂,不需要人證物證,只看謝殊信不信。
然而,由不得謝殊不信。
當年種種,全都對得上,尤其是那個叫“霜葉”的婢女。
謝殊坐得筆挺,兩手搭在膝蓋上,儀態如常,看慣了風雲變幻的眼裏情緒複雜。
好半晌,他纔回過神來。
“燕兄弟,老夫要感謝你。”
他衝着燕長青一拱手:“如果不是你,我至今還矇在鼓裏。”
幫人做了嫁衣裳,還渾然不覺。
燕長青淡淡一笑,將他剛沏好的茶斟了一杯出來,推到謝殊面前:“既然是盟友,‘感謝’這個詞就不必提了。”
盟友。
謝殊再聽見這個詞,心頭一突,不由自主追問了一句:“老夫多問一句,如此祕密,你如何得知?”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祕密,就算是盟友,燕長青恐怕也不願意對他說出自己的手段。
這個問題,無疑是多此一問。
不料,燕長青看了他一眼,竟然回答了。
“此事說來也巧。”
燕長青慢條斯理地開口:“霜葉當年一息善念猶存,詐死遠遁,保下了你的外孫,隱入距邊城不遠的一座小城生活。原想着把孩子當做普通人養大,一世平安就行。”
謝殊喉頭一緊。
聽起來,一定出了意外。
否則,就不會有燕長青坐在這裏,對他講述過往了。
“你想不想知道,孩子是否還活着?”
燕長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