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外面還在下小雨呢。”
穀雨提醒着,取來一件瑰紅色織金牡丹披風,替秦瑤光披上。
白露很自然的接手,仔細繫好衣襟處的緞帶。
動作熟稔,就好像她從未離開過似的。
穀雨知機地退到一旁,把伺候主子的機會讓給白露。
白露垂眸斂目,只覺鼻頭髮酸。
她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是主子給的,可能在主子身邊盡心盡力的機會已經越來越少了。
秦瑤光見狀,笑着打趣道:“讓一位五品夫人來伺候我,這要是傳了出去,怕不是要傳一個本宮仗勢欺人的罪名。”
聞言,衆人笑了起來,寒露掩口偷笑:“主子您要是這麼說,白露姐姐就要更努力纔是,爭取成爲四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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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穀雨接過小丫頭手裏的油紙傘,“正該如此,我們主子纔有臉面。”
一室歡欣,驅散了白露心底的歉疚和不安。
是呀,既然有了屬於自己的路,就要好好幹,不辜負主子期望纔是。
總有一天,自己也能給主子長臉。
秦瑤光提着裙襬出了門,望着空中紛飛的細雨,擺了擺手:“不用傘。”
是她回來大景的第一個春天,她想好好享受一番,走在春日雨霧中的感覺。
一年之始,大地回春。
一切都是新的開始,她心中對未來的規劃也越來越明瞭,有了盼頭。
主子任性,奴婢卻擔心她的身體。
白露替她拉上兜帽,默默跟隨在秦瑤光的身後。
園子裏,春雨給花木披上一層薄薄紗衣,浸潤着新綠的葉片和悄然掛上枝頭的花蕾。
一簇簇嫩黃的迎春花叢,在雨中煥發出勃勃生機,嬌豔欲滴的花瓣上掛着晶瑩的細小雨珠。
在細密的雨幕中,少年的身影顯得格外矯健,宛如一條游龍在天地間穿梭。
幾個孩子分別散在亭子裏外。
燕錦陽趴在欄杆上,雙手托腮,兩眼亮晶晶地看着在雨中習武的燕守拙。
看到精彩處,他便把兩手放下來使勁鼓掌。
將兩隻掌心都拍得紅彤彤的,看客比燕守拙本人更激動。
燕吉音端坐於石凳之上,手裏提着一隻畫筆,筆桿不自覺地抵在脣角,思索着下一步該如何落筆。
硃紅色的廊柱旁,燕時晏斜斜倚着。
他着一襲品竹色衣袍,白皙修長的手指搭在暖玉簫之上,長長的鴉羽在眼睛下方投出一片陰影,吹奏出如絲如水的幽幽蕭聲。
秦瑤光站在逐風院外,舉手示意衆人保持安靜,駐足傾聽。
都說“樂由心生”,從音樂聲中最能表達出一個人時下的心境,半點做不得假。
繪畫、書法等藝術,皆是同理。
於蕭聲中,秦瑤光聽到了高懸於湖面的明月清輝、水波緩緩拍打着岸邊;聽到了絲絲縷縷穿過竹林的清風,舒緩而過,時而俏皮地打一個旋兒,搖動林梢。
能奏出這樣音樂的孩子,將來的人生是否錦繡尚且不得而知,但定然會走出屬於他自己的道路。
片刻後,秦瑤光才重新舉步。
她剛剛帶着白露踏入逐風院,冬青就迎了上來。
“主子可算是來了,”冬青笑着說,“這些天少爺姑娘們日日都盼着您呢!”
比起剛進府時,她眉宇間的神情舒朗不少,眼底有了笑意。
許是常與藥材相伴的緣故,冬青的身上帶着淡淡的藥香味道,使得她原本就沉靜的氣質更加舒緩怡人。
緊接着,她又用向五品夫人請安的禮節,規規矩矩朝着白露請安。
兩人相處時間不算長,卻生出了極深厚的情誼。
白露出嫁後,便由冬青接手逐風院,時時記起白露還在的日子。
“這是做什麼?”
白露快步上前,雙手將冬青扶起,嗔道:“好姐妹一場,如今竟是要生份了不成?”
秦瑤光打趣:“你們別擱這兒客氣,回頭本宮再給冬青尋一個五品嫁了,再接着做姐妹不遲。”
冬青羞得滿臉通紅,忙轉移話題:“主子,今兒二少爺作了一幅畫,淳寧殿下讚不絕口呢!”
“是嗎?”
總是小大人模樣的燕元安,他會畫出一幅怎樣的畫呢?
想到這裏,秦瑤光眉眼彎彎,迫不及待朝裏走去。
剛走到月門處,孩子們就聽見動靜迎了出來。
燕守拙步伐最快,卻有意往後讓着,走在幾個孩子的後方。
一邊走,燕時晏一邊將白色暖玉簫收進腰側的織錦袋裏,因步伐過快,品竹色的衣袍下襬如微波一般不住起伏。
他眼底的光華既期盼又急切,猶如璀璨的星辰,在雨水的映襯下更加明亮。
燕吉音走在他之後,裙裾輕搖,步搖微動。
煙霞色的襦裙外是一件藕荷色蝶戀花罩衫,勾勒出少女嬌俏的身姿。
燕錦陽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臉上有幾道長短不一的菸灰痕跡,像個小炮彈似的,一溜小跑着衝到最前面。
“母親,母親來啦!”
他的聲音清脆響亮,在雨霧中迴盪,毫不掩飾他內心的喜悅。
在燕錦陽身後,瑞兒高高地舉着一個斗笠,想要替他戴上,卻始終就差那麼一兩步,追得氣喘吁吁。
燕元安從學堂裏出來,距離最遠,也就落到了最後面。
他安步當車,身旁寸步不離地跟着黃旭。
“母親。”
“孩兒給母親請安。”
“見過母親。”
孩子們陸續來到秦瑤光跟前,先後請安。
開春後,脫下厚重的冬裝,看起來五個孩子都猛地往上躥高了好大一截。
尤其是燕守拙,因爲剛剛還在習武的緣故,他挽着衣袖,露出的一截小臂肌肉線條漂亮得緊。
從他的眉宇間透出剛毅之氣,宛如一棵正在茁壯成長的青松。
濛濛細雨打溼了他的髮梢,又被他身體的熱力蒸騰出微微的白汽。
少年郎英氣勃勃,已有了男子漢的雛形。
不過,看在秦瑤光眼裏,還只是孩子。
“趕緊的,快別站在雨裏,倒春寒最容易着涼。”
秦瑤光一迭聲埋怨着:“怎麼也不打個傘,一個個的也不知道着急個甚?”
“母親!”
燕錦陽脆生生地叫着她:“我們想您!”
孩子純真直接話語,猝不及防的,戳中秦瑤光心裏最柔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