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黎俏的哄慰,商鬱雖然還捏着她的手腕,力道明顯弱了。
男人另一隻圈住她的腰,卻因爲肌肉緊繃導致這樣溫情的動作看上去極爲僵硬。
他喉結還在上下起伏,闔眸沉澱着情緒,但似乎……效果甚微,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的症狀,所以連隱忍都顯得力不從心。
“乖,回去吧,早點休息。”商鬱無比沉啞的聲調趨於平穩,可繃直的身軀依舊泄露了他的剋制。
這種情況,黎俏無論如何也不放心把他一個人留下。
她持續不斷地摩挲着男人的脊背,搖頭輕聲安撫:“我不着急。”
黎俏從一開始就看出了商鬱的掙扎,偏執症發作的時候會暴躁易怒,他如果把情緒釋放出來,或許就不會這麼痛苦。
可他沒有,硬生生忍下了所有,也纔會這樣備受煎熬。
黎俏也隨之得出了一個重要結論,真的不能再當着他的面受傷了。
……
半個小時後,商鬱的身體徹底放鬆了下來,強大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讓他熬過了偏執症發作時的一切症狀。
但也幾乎耗盡了他的體力。
剛過深夜十點,男人平躺在牀上,呼吸均勻,淺眠中眉心依舊泛着褶皺。
黎俏坐在牀頭,手指撫過他的眉心,心裏五味雜陳。
後來,她用熱毛巾爲他擦拭着臉頰和手臂,又解開他的襯衫檢查了肩頭的傷口,不刻,她俯身在男人的脣上親了一下,留了一盞落地燈,便離開了套房。
房門關閉的剎那,孤影昏黃的光線裏,商鬱緩緩睜開了泛紅的雙眸……
門外,流雲和望月還站在走廊裏,兩個人的臉色都透着幾分緊張的凝重。
看到她走出來,流雲連忙上前,“黎小姐,要回去嗎?”
黎俏點頭,邁步時又叮囑了一句,“他睡了,別打擾他。”
樓下大堂,黎俏半垂着頭走出電梯,前方有人擋路,她擡眸就看到賀琛站在了眼前。
他一改往日的輕佻和漫不經心,面沉如水,透着幾分少見的嚴肅。
賀琛單手入袋,對着黎俏身後的流雲努嘴,“你上樓吧,我送她回去。”
流雲沒多問,腳下一轉,又重新進了電梯。
賀琛垂眸看着黎俏腫起一小塊的腦門,滾了滾喉結,“車裏談還是咖啡廳談?”
黎俏低頭看了眼手機,語調淡的出奇,“咖啡廳有酒麼?”
“走吧。”賀琛扯了下嘴角,隨即帶着黎俏去了三樓的行政酒廊。
……
酒廊吧檯,兩人入座,周圍除了調酒師在倒酒,安靜的沒有一絲煙火氣。
兩杯威士忌被放在面前,黎俏加了兩塊冰,仰頭喝了小半杯,“琛哥有話想跟我說?”
今晚的賀琛,格外的沉默。
聽到黎俏的詢問,他晃了下酒杯,冰塊的撞擊聲直擊人心,“少衍怎麼樣了?”
“已經睡了。”黎俏臂彎搭在吧檯邊,頭頂的木質吊燈落下一片朦朧的光,恰好照在她的臉上,讓那些掩蓋不住的煩悶無所遁形。
賀琛偏頭看了她好幾秒,收回目光,抿了抿脣,“他的病,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黎俏目光閃了閃,直視着前方的酒架,“很久之前猜出了一點,今晚是第一次撞見。”
賀琛又陷入了沉默。
兩人就這麼無聲對飲,半晌後,他才沉聲低語:“黎俏,我不管你心裏是怎麼想的,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希望你能慎重考慮慎重決定。”
黎俏側目而視,“好,你說。”
她認識賀琛時間不長,但甚少聽到他如此嚴肅的口吻,就連用詞也格外嚴謹。
慎重……
賀琛轉首,和她目光交錯的一刻,語出驚人,“少衍不止有偏執症,他還有輕度的狂躁症。”
黎俏的心瞬間沉了。
她回想着方纔商鬱的樣子,才恍然醒悟,難怪他肌肉緊繃的不成樣子,那是在壓制攻擊性的表現。
狂躁症,會伴隨攻擊性的行爲。
賀琛看着黎俏收縮的瞳孔,幽幽嘆息,目光望着前方,變得綿長而悠遠,“他身上的病症表現很複雜,如果不是你們下車時我看到他拽着你上樓的樣子,我還以爲他的病不會再復發了。”
少衍有多珍視黎俏,這短短時日的接觸他已經心知肚明。
可今晚從不夜城回來,他扯着她步伐凌厲地往酒店走去,完全不顧黎俏在他身後稍顯趔趄的身影,那一刻,賀琛就猜測少衍的病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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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揚起的嘴角掛着輕蔑的嘲諷,“你知道他發病的規律麼?”
黎俏一時間讀不懂他的表情和神態代表了什麼,尤其是那諷刺而涼薄的笑,她覺得並不是針對她。
她沒說話,賀琛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仰頭抿了口酒,“少衍的病,每次發作,都和蕭夫人有關。
這麼多年,只要蕭夫人出現,他就一定會有或輕或重的發病跡象。
別懷疑那個女人對他的影響,因爲他的病,就是她造成的。”
黎俏就那麼看着賀琛,認真地聽着他的一字一句,手指卻在無形中緊緊捏住了酒杯。
賀琛沒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晃動着杯裏的冰塊,語氣十分低沉,“我讓你慎重考慮,沒有別的意思。
他今晚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身爲兄弟,我本不該說這些話,但我還是想給你幾句忠告,就當……防患於未然。”
黎俏不假思索地點頭,“嗯。”
賀琛舔了舔後槽牙,稍顯猶豫地默了幾秒,爾後,他說:“雖然有些強人所難,我還是希望你能試着接受他的全部。
就算他有病,但他對你,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認真和用心。
黎俏,如果真愛他,別嫌棄他,哪怕他病發的時候很可能會傷到你,可那絕對不是他的本意……”
……
深夜十二點,黎俏在實驗樓門前下車。
她單手扶着車門,回身看着後座上的賀琛,點頭說了聲謝謝,關門的剎那,賀琛揉了揉額角,“弟妹,我跟你說的那些事,別告訴少衍。”
“嗯。”
黎俏點頭應允,甩上車門,在賀琛的目送下,一步步漸行漸遠。
回了宿舍,她沒開燈,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啤酒,坐在窗前望着月色獨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