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下了點小雨，消了連日來金陵城的酷暑炎熱。
盛安然將顧安送到金陵郊區監獄之後就在車裏等她。
顧安這五年也不是沒回來過，兩年前的春節，她還跟着盛安然一塊兒回來去了一趟舒家拜年，畢竟是盛安然的養女，也跟着盛小星叫大舅媽做舅姥姥。
那個時候盛安然就想告訴她真相來着，只是前思後想還是覺得那個時候的顧安太稚嫩了點兒，未必能接受真相，又等了兩年，後來在莉莉安每次的刁難中，她越來越能顧及到顧澤的處境三思後行，這纔在去邊防站當志願者之前，將事情都告訴了她。
探訪室內，隔着一層厚厚的隔音玻璃，唯一的連接是傳聲電話。
顧安坐在椅子上顯得有些侷促，不算太乾淨的隔離玻璃裏印着她的倒影，留了好幾年的髒辮兒在來之前主動要求盛安然帶她去拆了，找回一頭乾淨溫和的長髮，穿了簡單的白體恤牛仔裙。
等了與會兒，獄警將胡德祥帶了進來，比從前瘦了很多，顧安差點沒認出來。
在門口頓了兩秒之後，臉上的震驚才漸漸消散，邁着沉重的步伐走了過來，坐下了。
顧安看着眼前這個正值壯年的中年男人，心情複雜，強忍住了眼淚，示意他拿起傳聲電話說話。
“你怎麼來了？大老遠的，這兒又不是什麼好地方，她對你不好麼？”電話的那頭傳來沙啞的聲音。
時隔多年，也沒什麼煽情的話，上來就是責問盛安然對她的照顧是否盡心。
“安然姐對我很好。”
“既然她領養你了，你該叫她媽，”胡德祥臉上沒什麼表情，說這話卻莫名的執着，“把你照顧的也挺好的，看來沒虧待你，你怎麼叫她姐？”
“我叫她什麼這是我的事情，倒是你，都五年過去了，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麼？”
顧安繃着臉定定的看着他。
胖子皺了皺眉，“說什麼？”
“說你究竟是我爸還是我舅舅的事情。”
顧安的臉頰微微的顫抖，極力隱忍着自己的情緒，“你還打算瞞我多久？到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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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猛地擡起頭來，看到顧安那張如今神似其母的臉之後，忽的有些恍神，彷彿看到了當年尚且年輕的親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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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姐都告訴我了，你根本不是我爸，你是爲了護着我媽不被村裏的人欺負，才帶我和我媽到島上去的，也沒打算常住，所以說跟我媽媽是夫妻，可沒想到那晚獨眼龍喝醉了酒，你又恰好不在島上，所以出了事。”
顧安的聲音在電話裏混雜着傳聲電話的雜音，卻每個字都格外的清晰。
陳年舊事被一件件翻出來，親口述說這些的人還是眼前這個自己的親侄女，胡德祥一時間心緒難平，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顧安進去已經有了一會兒，盛安然在外面等着，看了一眼時間估計着快出來了，便將車掉頭。
手機上叮的一聲跳出一條短信來，她看了一眼，眉心狠狠一跳。
範琳雙的名字赫然在屏幕上跳動，短信很簡潔，只有三個字——別忘了。
就這奪命追蹤的勁兒，盛安然敢保證，自己要是下午不去這相親的話，回醫院能被範琳雙一手一把手術刀弄死。
回完短信之後，她無奈的吐出一口氣，轉頭看向外面出口的方向。
手機忽然響了。
她眉頭一皺，
“我不是回你短信了麼？相親我會去，您沒必要催這麼緊吧？”
“相親？”
電話裏傳來的男聲嚇得盛安然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機屏幕。
陌生金陵本地的號碼，明顯不是範琳雙，而她這會兒功夫也已經聽出來是誰了，脫口而出道，
“怎麼是你？”
那頭頓了一秒，“今天週末，有家新開的餐廳很不錯，一起去喫飯。”
盛安然定神好一會兒，
“我沒空，而且也沒必要吧。”
“相親？”
鬱南城的語氣顯然是沉了下來。
盛安然只覺得舌頭有些打結，眼角的餘光卻已經看見顧安走過來了，當機立斷的丟下一句話，
“這是我的事情。”
然後便掛斷了電話。
此時，某公寓樓樓下，一輛黑色的路虎攬勝已經停了很久，駕駛座上，鬱南城盯着被掛斷的手機，臉色格外的陰沉。
相親？她一回來，竟然就忙着相親？
半小時後，鬱南城開車直接去了集團。
周嵐剛從財務部回來，迎面一看見鬱南城就愣了一愣，“鬱總，您不是說今天不來了麼？”
鬱南城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的森冷凍得周嵐一哆嗦，不敢多問了。
“原本今天的計劃是什麼？”
“是，”周嵐跟上鬱南城的步伐回辦公室，“原本今天有個法務部協同我們祕書辦開的會議，是之前董事會一致通過的決議，讓喬律師接任法務部首席律師的職位，需要您親口宣佈一下，然後跟各部門協調新工作。”
“照辦。”
“是。”
會議室裏，三伏天彷彿是被冷空氣席捲過了一樣，所有人都覺得後脖頸子在竄冷風，鬱南城宣佈的明明是升職的好事，可會議室這幫中層領導都是人精，聽着都覺得話裏有話。
“董事會決議，想必法務部的人也都聽說過了，喬律師的人事調令已經下來了，喬董強烈推薦下，喬律師以後就是法務部的首席了，以後各部門協同喬律師做好交流工作。”
底下沒人敢搭話。
混到中高層的領導了，誰不是跟董事會之間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董事會稍微有點風聲，這邊就都揣摩出門道來了。
喬森是盛唐集團股東喬董的繼子，自打進盛唐集團開始，就跟部門領導很不對付，偏偏他有本事，進來半年，連着拿下了兩個大官司，原本法務部就是個雞肋的存在，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一個案子打一年多也打不出個所以然來，可偏偏喬森一來，煥然一新。
原本這樣的一個人，公司當然是要重用的，偏偏鬱南城跟董事會的喬董最不對付，這就撞在了槍口上了。
正僵持着，一側的青年男子站起身來，筆挺的西裝看着就價格不菲，他面色如玉，白皙卻不羸弱，從容道，
“法務部的首席就算了，我當初來這兒，就只是想好好研究商業官司，管理下級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去做吧，我沒什麼興趣。”
一瞬間，原本就緊張的氛圍幾乎凝滯，所有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他，一屋子人都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