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似乎相對,蔣點燭第一想法就是逃離這裏,可瞬間雙腳就像是灌了鉛似的,邁不開腿。
她只能隔着玻璃遙遙相望。
安籍塵也說不了話,但他大概能猜到自己有多狼狽。
在被救治的時候,他後來有一絲意識,隱約聽到有人說話。
那人說,肇事者竟然是傷者的母親。
滑天下之大稽。
母親想要殺了自己的兒子?
他沒法開口解釋,也不想解釋。
相較於蔣點燭心懷有愧,他更覺得自己是過錯方,很多事都是他沒有料理好,才讓今天這種局面產生。
安籍塵緩緩別開視線。
蔣點燭以爲他是不想見到自己,低頭猶豫半晌,無聲無息離開。
在醫院養傷這段時間,蔣點燭時常能看到電視上的報道。
大概鮮少有這樣滑稽可悲的社會新聞,母親開車撞了自己兒子。
電視一遍遍的播放監控畫面,當時自己屬於視線盲區,車子從拐彎處猛地衝來,一點剎車都沒踩,直勾勾奔自己而來。
千鈞一髮的時候,安籍塵沒有一絲猶豫,把自己推了出去。
監控畫面來看,他是直接被車子撞飛出去的,自己也在地上懵了好一會兒,然後人羣圍上來,李秀秦也下車。
再然後,就是自己被李秀秦打的畫面。
現在李秀秦應該在等待判決,這事還要受害者安籍塵和自己出面。
但安籍塵是不會和自己母親計較的,他雖然對外人冷血,但對自己母親卻很孝順。
如果李秀秦說要他的命,那他應該毫不猶豫會自殺。
畫面中女記者還在通報安籍塵的身份,因爲安氏老總這層身份,又讓故事本身蒙上一層面紗,讓大家對這場車禍原因更加好奇。
蔣點燭作爲事件中心受害者,在她沒有醒來的時候,已經來過兩批新聞記者,不過都被許應饒的人擋了回去。
許家在晉城也算隻手遮天,但難免有人想鋌而走險,在這機緣上大賺一筆流量。
整個事件當中,蔣點燭屬於最好攻破的那道防線。
爲了拿到新聞一手資料,有人在蔣點燭所在的住院樓外早早等候,就想拍最新的照片,跟蹤報道。
可記者們沒有料到,許應饒爲了保護她的隱私,並不有讓她出院的打算。
房間也換成了隱私性更好的vip套房。
蔣點燭覺得自己不是在這養傷的,而是度假的。
相比較而言,同在醫院的安籍塵則難過很多。
他傷的重,而且現在也沒有親人來照顧他了。
安家男性世代揹負遺傳病,女性多半改嫁,他沒什麼親戚,他的前妻夏梔在醫院,母親在監獄,舅舅在監獄。
這也算是報應吧,最後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蔣點燭最近身體恢復的不錯,偶爾會站在窗邊看風景,看夏天的樹上知了叫個不停。
蔣桃花起初看過她兩次,後來因爲接手安氏公司大換血,越來越忙,乾脆不再過來。
阿放是許應饒的高級助理,每天也像個陀螺一樣,之前兩人關係貌似朋友,那也是因爲許應饒的關係。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許應饒鮮少過來瞧她,阿放順理成章也不能過來。
這時候蔣點燭才發現,自己和可憐的安籍塵,是一丘之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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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兩人都該擁有各自美滿家庭的,陰差陽錯,卻落得今天這步田地。
醫院的環境即便再好,也是醫院。
來往都是病人,行人匆匆鮮少有笑容出現,蔣點燭又住了兩天後越發沉默,乾脆提前申請出院。
她本沒什麼大事,不過軟組織挫傷加上肌膚破皮,回去換藥就好。
是許應饒擔心媒體的事不讓她出去,如今兩個星期過去,媒體消停了,蔣點燭也打起了離開的主意。
但讓她真正有所行動的,萬萬沒料到是夏梔一通電話。
沒錯,是夏梔。
蔣點燭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正坐在樹蔭下乘涼,她反覆看手機半晌才確認,自己沒眼花。
她醒了?
這麼巧,在李瑞剛剛進監獄沒多久。
蔣點燭腦中瞬間閃過無數猜想,但只有見到夏梔本人的時候,才能確定。
她匆匆換上衣服,打車到夏梔所在的療養院。
蔣點燭見到她時,她又坐在之前兩人見面的長椅上,她背對着她,身上穿着病號服,但身形板正,看不出是個病人。
蔣點燭緩步走過去,來到她面前,夏梔原本正在發呆,聽見動靜擡頭看她。
夏梔的眼底滿是笑意,輕鬆愉悅,像是劫後餘生。
蔣點燭自然不會認爲她是經歷了生死悟到什麼道理,她更願意相信,夏梔是從哪得到外面的消息,覺得自己安全了,才綻放出真心的笑容。
“一起坐。”
夏梔往邊上挪了挪,長椅瞬間空出一半位置。
蔣點燭有很多話要和她講,也沒拒絕,但兩人即便並肩坐着,中間也空出好大一塊距離。
夏梔不以爲意,深深呼吸一副重生模樣。
“空氣真好,夏天真好。”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啊,怎麼說呢……”
“你根本就沒有陷入昏迷,對不對?”
蔣點燭沒有給她狡辯的機會,“一開始你就猜到李秀秦會動手,所以反覆找我談話,但又擔心做污點證人被李瑞他們報復,所以自己想了這麼個辦法,在李秀秦動手的時候,將計就計裝昏迷,畢竟沒人對對一個植物人有戒心。”
“對啊。”
夏梔說話一向喜歡拐彎抹角,今天卻格外的利落坦蕩。
“世上沒人肯幫我,包括我的曾經的丈夫都對我恨之入骨,我總的想個自保的法子吧。”
“你真聰明。”
蔣點燭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沒辦法,沒人庇護的獸總要學會自己強大起來。”
她又舒服伸個懶腰,“我馬上要出院了,驚喜嗎?”
蔣點燭側臉看她,發現夏梔還帶着之前從自己這拿走的發抓。
金屬光澤依舊。
“我很好奇,這裏消息是封閉的,你是怎麼知道安家垮了的?”
夏梔沒急着回答,反而是把臉湊到蔣點燭面前,讓她仔細看。
蔣點燭沒看出什麼,畢竟從她認識她的時候起,她就是這幅模樣。
肌膚白淨,眉清目秀,笑起來又有點餘韻勾人。
說不上多漂亮,但絕對會讓一般的男生心動,是那種楚楚可憐讓人無戒備之心的美。
“我交了男朋友。”
蔣點燭聽到這答案下意識皺眉,跟着腦海閃過之前和自己對話的男護工。
夏燭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肯定點頭。
“就是他。”
“……”
“我被李秀秦的人打暈時,其實他就在身邊,不過後來的事他幫我說謊了,我裝昏迷這段時間,很多事都漏了馬腳,也都是他幫我圓回去的。”
夏梔說這話時有些洋洋得意。
“原本被安籍塵拋棄後,我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失去了所有,可後來我才發現,我還是有魅力的,你看,現在我又要恢復自由身了。”
蔣點燭看着夏梔的嘴巴在自己面前一開一合。
她聲音都隱藏不住充滿愉悅,蔣點燭忽然想起那個被夏梔扔在監獄的前男友。
他爲了她來傷害自己,被判了三年,結果夏梔利用完對方,再也沒去看過他。
當時那男孩在監獄裏痛哭流涕給夏梔打電話,被她無情的掛斷。
現在,夏梔好像完全忘記了這個人。
時至今日蔣點燭才明白,原來有些人天生就是喂不熟,就是白眼狼,別指望她會因爲你掏心掏肺而感動。
當初的自己,後來夏梔的前男友,到現在的護工。
大家都是一樣的結局。
蔣點燭失笑。
“這樣也好。”
“好什麼?”
“我和安家的賬已經算完了,但和你的還沒有。”
夏梔一愣,顯然忘了這茬。
不過她很快又反應過來,笑嘻嘻看着蔣點燭,“姐姐,你現在已經擁有這一切了,不會那麼小氣吧?你以前也不是這斤斤計較的人啊。”
“我倒沒聽說過,在人身上捅了一刀,又嫌棄受害者斤斤計較的。”
夏梔瞬間冷臉,“那你想怎麼樣吧?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敢搞我,我拼死也不會放過你,反正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蔣點燭站起身,垂眸俯視夏梔。
“小梔,我不恨你,我並沒有想把你怎麼樣。你知道嗎?人太過冷血是一種病,和人無法共情也是一種病,我看你心理還是有問題,需要繼續在這裏治療。”
蔣點燭聲音輕輕緩緩的,好像鄰家姐姐一般,聽到夏梔心裏,卻讓她骨縫發寒。
“你什麼意思!”
“剛好你護工男友也在這裏,你們可以朝夕相伴了。”
蔣點燭微微一笑,轉身就走。
夏梔想要追來質問她,不料剛起身被磚縫絆了一下,直接狼狽摔倒在地上。
蔣點燭能清晰聽到她在身後破口大罵,但沒有回頭。
她不知道夏梔說的,護工男友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一向謊話連篇。
她說讓夏梔繼續在這裏治療,也不全部爲了報復而已。
夏梔和李秀秦一樣,放出去也是危害社會的主,倒不如在這裏安生些。
畢竟安籍塵給這裏的錢,已經足夠她度過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