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端午前就說要去山樑,如今也是耽擱久了,現在京城百姓惶恐,血腥味也重,多留一日,我也不舒服。”顧蘇落說道。
這是真心話。
顧蘇落身爲醫生,見過的死人也算多的了,什麼慘狀的都有。
但像此時京城那樣的,整片整片的行刑砍頭,她確實無法認同。
當然,不認同是一回事,該不該又是一回事,她不在其位,自然也不敢妄加議論。
“只是……”顧蘇落的頭轉了個方向,面對着車窗靠着蕭銘玉的肩背:“父皇的病,總歸是落了病根。”
蕭銘玉提筆的大手微頓。
顧蘇落卻沒有再說話。
今日離開御書房前,她就注意到太初帝臉色不對,似乎一直在隱忍着疼痛,若是尋常,她自然不會想着是後遺症。
但太初帝中的藥影響的是腦部神經,一經損傷,傷害是不可逆的,即便是她也束手無策。
接下來幾年,太初帝只能靠藥物減緩疼痛,這些,想必坤太醫也能做到。
“父皇……可會有事?”蕭銘玉問了一句。
“若能好生歇着,總歸是要比操勞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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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太初帝乃一國之君,怎麼可能歇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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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銘玉玉眸思緒千轉,總覺那抹自責又重了些。
他輕輕放下毛筆,把寫好的宣紙折了折,淡淡遞到車簾外。
正在駕車的離白見狀忙接過來,打開一看,愣了一下,便將繮繩遞給了安華,飛身一躍便離開了。
這名單上,寫的全是莊妃在京城內外隱藏的勢力,其中據點包括城中花樓,賭坊,鏢局等等。
莊妃手上的這些勢力,早在蕭銘玉幾次回京時便有留意,爲何說蕭銘玉視而不見,便是因此。
明明連莊妃的斂財手段都已查得一清二楚,蕭銘玉卻總覺得,他只要盯緊些便沒有問題。
如今莊妃入獄,這些暗藏的勢力定會暗中蟄伏等待時機。
現在大寧京城這般景象,漠北也會在暗中窺探,正巧太初帝日後的身體也會愈漸不佳,再起內亂,屆時當真就是內外憂患,家破國亡。
這些,都是蕭銘玉不敢說的。
若被太初帝知道莊妃不僅起了奪位的心思,還在暗中培養勢力,他即便再怎麼承諾,也定保不下莊妃。
後宮妃子,命運總歸不能與一國皇子相提並論。
輕握起顧蘇落環在他腰間的手,聞着她青絲間傳來的那抹女子香,蕭銘玉沉鬱的心像是得到了緩解。
氣氛安靜而融洽,似想到什麼,蕭銘玉先打破了沉默:“落兒今日說的殺手鐗,是什麼?”ъ
顧蘇落轉頭看向他,氣息輕呼在他臉上:“你忘了?言書給了我火藥彈,火藥彈用於軍事能出奇效,研製出此物,怎麼也該算大功一件,還不能保下我們的命麼?”
這也是爲什麼京城內亂,顧蘇落還敢留在京城的緣故。
扭轉局勢不敢說,保命是肯定可以的。
“……”蕭銘玉想擠出抹笑,卻發現怎麼都笑不出來。
大手攬過她細腰,微一垂眸,便似累極般把頭埋在她頸窩間,到底……還是叫顧蘇落陪他一起受了罪。
卻不曾想這一靠,顧蘇落便順勢倒下,只聽”嘭“的一聲輕響,蕭銘玉猝不及防,就這麼被顧蘇落抱着頭壓在了她身上。
蕭銘玉心頭微緊,眸眼映了絲絲震驚,獨屬顧蘇落的香氣鑽進鼻子,仿如比方纔更濃了,只是還未等他反應,便見顧蘇落一下一下的撫着他頭:“累了,想歇息了。”
那力道緩而溫柔,像是在撫一隻小貓一般。
也不知這話,是說她自己,還是對蕭銘玉說的。
許是這幾天神經繃得太緊,又或是因爲蕭銘玉已經好些天沒好好休息,顧蘇落的話才落沒多久,蕭銘玉的心便漸漸安靜了下來,玉眸也在轉眼間起了模糊。
“嗯”的一聲輕沉,蕭銘玉便這麼趴在顧蘇落身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就在蕭銘玉跟顧蘇落出城沒多久,一紙書信便送到了顧國公府。
書信遞到顧國公府的時候,擔心着顧蘇落的裴氏正要去武宣王府,正好與送書信的小廝撞了個正着。
一聽是顧蘇落的送來的,裴氏忙不迭的拿過來,打開一看,裏面只簡簡單單的寫了幾個字:已赴山樑,安好,勿念。
只在瞬間,裴氏的眼眶就紅了。
跟在裴氏身後的顧言澈瞄了一眼,有些啞然,從裴氏手裏拿過書信遞給顧言書:“哥,你看。”
顧言書緩緩接過,看了一眼,便是一陣沉默。
好一會兒,他才把信遞還顧言澈,轉身只淡淡吐了兩個字:“也好。”
京城今處繁亂,去山樑,總歸清靜,也好。
顧言澈懵了懵,什麼也好。
話都沒說幾句就走了,哪裏好?
這麼想着,到底是把信還給了裴氏:“娘,哥說‘也好’。”雖然不懂哪裏好。
裴氏嚥下喉中的哽咽,紅着眼眶點頭:“你哥說好,那便是好。”
顧言書聰慧,其中深意,她一介婦人,總歸想不到其中去,他說好那便是好。
今日的京城,終歸是忙得不可開交,似乎所有人都顧不得其他的事一般。
所以直到第二天,蕭銘玉與顧蘇落已經離開京城的消息才慢慢傳開,如今的百姓因惶恐閉門不出,對此事自然沒有過多的議論。
許公公把事情稟報太初帝時,太初帝還躺在龍牀上,昨日休息得早,本以爲能睡個好覺,不曾想從後半夜開始竟頭疼了一夜。
這會兒坤太醫正跪在牀頭前,替太初帝仔細的施着針,聽到許公公的稟報,原是閉着眼睛的太初帝眉頭一動,緩緩睜了眼。
他看着帳頂愣了好一會兒,才一扶牀沿,掙扎着起了身。
許公公跟坤以常都嚇了一跳,連忙雙雙扶着太初帝。
太初帝坐在牀邊,神情帶了疲態:“朕還想着待事情了了,好好嘉獎他一番。”
頓了頓,像是對自己說一般,開口呢喃:“怎走得那樣急……”
話落,不由沉嘆了口氣。
“皇上。”許公公小心翼翼道:“莊妃入獄,武宣王殿下怕是自責,才這般匆匆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