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嬤嬤手上的功夫極好,只按了一小會兒,秦瑤光便覺得因爲執筆而痠軟的右手變得舒服起來。
用毛筆打草稿,實在是不順手。
她先回答了鄧嬤嬤的問題,道:“正因爲他是外人,我纔要用。府裏勢力盤根錯節,用誰背後都牽扯甚多,不如用一個,只能靠着我的人。”
他沒有依靠,必須忠心。
鄧嬤嬤一陣訝然,隨即露出欽佩的神色:“不愧是殿下,思慮周詳。”
她怎麼就沒想到呢?
“不過,殿下覺得他能勝任嗎?”鄧嬤嬤又問。
秦瑤光淡淡一笑,道:“他如果不能,我不過是多費些功夫,重新找一個罷了。”
她給了機會,如果曾祥進壓不住,那就是他能力不夠。
秦瑤光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草稿上,問:“嬤嬤,你可知道,何處能買到石墨?”
“石墨?”
鄧嬤嬤訝然道:“殿下怎麼想起石墨了,那都是木匠用來畫線的工具。”
秦瑤光不過是隨口一問,沒想到還真有結果,立刻喜道:“什麼工具?替我尋來,或許有大用。”
她看了公主府裏藏着的畫,還有掛出來的珍品畫作,都是色彩雅緻的水墨畫,分爲寫意和工筆兩大種類。
而她想要獻一幅讓皇太后愛不釋手的《八仙賀壽圖》,就要與衆不同,把她運用嫺熟的現代繪畫技法給用起來。
因爲原料的緣故,油畫暫時沒辦法,但她卻可以把素描的技法糅合進來,讓人物更逼真,場景更富有真實感。
前提是,她得有一支鉛筆!
奈何她不是理工生,只知道鉛筆最關鍵的筆芯材料是石墨,其他就兩眼一抹黑了。
沒關係,她是有錢有權的長公主,先把石墨找到,再讓工匠去研製。
鉛筆並不是什麼太複雜的東西,她在沒穿來之前,還在小某書上刷到過“自制鉛筆”的教程,她就不信了,會弄不出來。
吩咐下去後,穀雨笑着來稟:“殿下,中午擺飯可要用‘百花宴’?廚房做了幾道菜出來,特意讓奴婢去嚐了,味道不錯。”
百花宴?
秦瑤光這纔想起來,她讓穀雨去春棠苑裏摘鮮花胡扯出來的一個藉口。
她只不過是不想看見肖氏母女活得太滋潤,沒想到竟被當做一個要求,認認真真的有人去操辦起來。
這個時候,秦瑤光才真正感受到“長公主”這三個字代表的分量。意味着,哪怕是她隨口一句話,也會被認真的執行。
讓她有些竊喜的同時,更多的是感受到責任。
難怪皇帝叫做“金口玉言”,當權勢大到某種地步時,就必須謹言慎行。
這麼一想,那五個孩子喫的苦恐怕比她知道的更要多得多。
整個公主府都看她的臉色行事,當她不待見這五個孩子時,自然有揣摩她心意的下人,用去欺凌他們來討她的歡心。
想到這裏,她心裏便升起無限憐愛來:“擺。去逐風院把幾個孩子都叫來,一起喫這‘百花宴’!”
這話要是放在幾天前,穀雨怕不會覺得她瘋了。
然而到了眼下,有了之前的鋪墊,只覺得水到渠成,並不顯得突兀。
鄧嬤嬤向來都是主張善待幾個孩子的。
別的不提,駙馬爺十年未曾回京,但總有要回來的一天。到了那時,若是能見到母慈子孝其樂融融,有助於夫妻兩人培養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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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陽光不錯,鄧嬤嬤便張羅着,把午膳擺在了敞軒內。
彩色琉璃瓦之下,層層垂落的青碧紗帳任由秋風鼓盪着,下襬處墜着精緻小巧的金色鈴鐺,在風中發出悅耳的鈴聲。
落地的青花山水梅瓶裏插着幾支梅花,青銅瑞獸香爐裏吐出嫋嫋青煙,幽香陣陣。
轉過一個金織紗圍屏,纔看見黃花梨八仙桌上擺着由鮮花做成的精緻菜餚,兩旁都站着伺候的下人,垂手侍立。
“呲溜”一下,老五把流出來的口水吸了回去。
老四暗暗掐了一下他的掌心,老五忙端正了神色,踮着腳往那餐桌上望去。
不止是他,今兒終於能下牀走動的老三看見這麼一桌漂亮的喫食,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老大更是毫不掩飾的把“高興”兩個字寫在了臉上。
逐風院裏他的年齡最大,一直以來也承擔着大哥的責任,照顧着底下的弟弟妹妹們。現在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他怎麼能不高興?
唯有老二,臉上看不出特別的表情。
沒讓他們久等,一陣環佩玎璫作響,秦瑤光到了。
五人施禮請安後,她當先坐了,他們才陸續落座。
上面四個孩子,最小的老四也滿了十歲,身量雖然不一,但都比老五高出一大截。
老五坐在雕花黃花梨木椅上,短手短腳,下踏不着地、上夠不着菜。偏生他坐得乖巧,隻眼巴巴的看着離得他最近的一道蟹黃菊瓣蝦仁,嘴角滴落一串晶瑩的口水。
秦瑤光瞧着,一顆心都快被他給萌化了!
“把椅子端得靠近些,”她一迭聲的吩咐,“再去拿個腳凳來,讓小五能踏結實了!都仔細些,小五喜歡的都給他。”
老五一陣受寵若驚,直到雙腳踩在木凳上,面前又放了一碗熬得晶瑩剔透的桂花粥,薄胎瓷碟裏堆得滿滿的菜餚後,他便什麼都顧不上,埋頭苦喫起來。
見他喫得開心,整個敞軒內的氣氛都很輕鬆。
雖然安安靜靜無人說話,這頓飯卻吃出了閤家歡的感覺。
用鮮花入菜,廚房裏很是花費了一些心思,借鑑了南方的做法,把這頓“百花宴”做得格外精緻入口,秦瑤光也喫得很滿意。
放下筷子,秦瑤光讓穀雨給每人的杯子裏都添上菊花茶,笑道:“你們都知道了,從明兒起,周太太來逐風院裏教你們識字習字。”
五小紛紛點頭。
她又道:“待你們識得字,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就該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
秦瑤光看着老四道:“你們已經大了,老四一個姑娘家,不能成天和幾個小子混在一個院。往日我是爲了錘鍊你們,今後卻都該知理識禮。”
她這番話一出,敞軒內的空氣爲之一緊。
四個男孩都一臉緊張地看看她,又看看老四,老三更是緩緩摸向了用來分食鮮花炙烤小乳豬旁邊的那把銀質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