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法?”林淺慢慢吐出兩個字,鴉翅般細密的羽睫低垂,面無表情地俯視着坐在地板上的杜翔。
觸及她氤氳着清冷霧氣的瀲灩桃花眼,杜翔膽戰心驚,忙不迭低下頭。
他聽到,林淺在他頭頂上方,不冷不熱地說:“當年你手把手地教導顧晉深做僞證,站在原告席上拿着那些僞證給我定罪時,你怎沒想到,你的行爲更犯法。”
杜翔無話可說,當年,他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爲犯法嗎?
當然意識到!
他是律師,他比任何人都懂法。
明知違法而爲之,是他覺得,林淺一屆弱女子,既沒反抗之力又沒有家世,欺負她,她只能忍氣吞聲。
那時他以爲,來日,林淺出獄,恨他,想報復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再後來,林淺嫁與顧硯辭,剛剛知曉消息那會兒,他惴惴不安,擔心林淺借用顧硯辭之力報復他。
很快他發現,他的擔心純屬多餘。
林淺估計是忘記他了,又或許,她根本不知道,顧晉深拿出的“僞證”是他教他做的,她只顧報復吳婧婧和顧晉深,理都不理他。
此刻,聽到林淺發出的當面質問聲,杜翔倏然驚覺,她沒忘,她知道。
林淺回到原位,端起盛着檸檬紅茶的茶杯,背脊向後一靠,語調隨意問:“我有一事不明,當年,你在榕城的律政界,也有一定的名聲和地位,且收入不菲。你幹嘛要冒着吊銷執照,鋃鐺入獄的風險,教顧晉深做僞證?”
她一問,似一桶汽油澆上熊熊燃燒的烈焰,杜翔渾濁渾濁的眼眸裏燃起怒火,惡聲惡氣怒罵:“那個龜孫子,他把老子當猴耍。一開始,他信誓旦旦地說,我如他所願,送你入獄,他將我介紹進宇寰總部,保我當上宇寰法務部門的法務總監。我信了他的話,盡心盡力幫他。到最後,我白忙一場,一點好處沒得到。”
他生氣,林淺更生氣。
紅茶漂浮起的溼熱水汽飄入林淺的鼻端,化作一股股怒氣,充斥於胸腔。
她的胸膛一起一伏,怒火上頭,致使她情緒失控,手裏的茶杯脫手而出,“砰”地一聲砸到杜翔腦門上,砸出一道皮肉翻卷的傷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意欲往上爬,意欲抱上顧硯辭的大腿,找不到門路,便一腳踢倒她,將她當作攀上人生巔峯的墊腳石。
自私至極,人性之醜惡,在他身上展現的盡致淋漓。
喪盡天良的狗東西,定要把他千刀萬剮才解恨。
見林淺怒不可遏,一副要把杜翔生吞活剝的憤怒架勢,盡職盡責的保鏢,趕緊湊上前寬慰她,“少夫人,消消氣,彆氣彆氣,生氣是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寬慰有效,林淺怒氣頓消。
生什麼氣呢?今時不同往日,她完全可以肆意凌辱杜翔,以消心頭氣。
林淺又倒上一杯紅茶,目光直視垂頭喪氣的杜翔,輕聲低笑:“可憐啊,年齡這麼大,已活到被人尊老的年齡,還要被人踩在地上踐踏再凌辱。別說我不尊敬你,老而不死是爲賊。你喪盡天良,活該受辱!”
受辱!受辱!
若是捱打,杜翔不怕。
現在畢竟是法治社會,林淺再怎麼張狂,她終究不敢打死他。
侮辱他,他害怕。
他依稀知道,侮辱人這塊,林淺最爲擅長。
譬如,她曾將顧晉深頭戴綠帽的屈辱事,散佈的人盡皆知。
譬如,她曾將顧晉深推入深坑,叫上百十號人撒尿滋他……
這些事,光是聽聽,都能感受到當事人所承受的奇恥大辱。
如果當事人是自己……
杜翔胸悶氣短,從胸腔裏呼出來的氣息一下子哽在喉頭,哽得他險些背過氣。
怒火順着血液竄到頭頂,杜翔氣急敗壞:“我年齡這麼大,當你父親都足夠。你侮辱我,不怕外人站你身後,戳你的脊樑骨?”
“少來這套!”林淺呵呵一笑:“我沒有爲尊老而尊老的道德觀!聖母心這三個字離我很遠很遠,你年齡大又如何?哪怕你年過百歲,老到苟延殘喘,我照樣侮辱你。”
杜翔心裏喊了句顛婆,拿法律條款警告林淺:“侮辱人同樣犯法,即便我犯過罪,是罪犯,我也擁有尊嚴權。侵犯我的尊嚴權可能構成侮辱罪,你侵犯我的尊嚴權的情節較重,有可能再次入獄。”
“行啊!”林淺無所畏懼,“到時候你報警,我也報警,你告我侮辱你,我告你做僞證誣陷我。你比我更懂法,你肯定知道,你受什麼處罰,我受什麼處罰。”
杜翔啞口無言,他怕侮辱,更怕身陷囹圄。
侮辱也就一時半會,進監獄至少要等個三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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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辱再入獄不划算,杜翔一番權衡利弊,決心服軟:“我老了,臉皮沒那麼薄,你侮辱我,我認了。完事之後,我希望你就此了了,別像上癮了似的,沒完沒了。”
“嗯,”林淺清清楚楚地應承:“就一次,從此之後,路歸路,橋歸橋。”
……
夜幕再次降臨,大街上流光溢彩。
房車行駛到娛樂場所林立的繁華街道,停泊於路邊車位上。
車門打開,林淺率先下車。
北疆晝夜的溫差極大,白天酷熱難耐,晚上天寒地凍。
林淺白天穿夏裝,晚上穿冬裝。
米白色修身款禮服式大衣,腰間捆紮腰帶,勾勒出窈窕細腰。
一頂點綴瑩潤珍珠與金屬蝴蝶結的同色毛絨貝雷帽,壓住滿頭秀髮。
帽子下的瓜子臉明豔清麗,氣質冷豔又驕矜。
她戴上灰白色麂皮手套,朝着某一棟酒吧的玻璃門走去,一衆保鏢拖着雙腿直打顫的杜翔,從房車上下來,緊隨其後跟着他。
玻璃門拉開,林淺步入酒吧。
早已在此等候的經理迎上來,畢恭畢敬招呼她:“少夫人,你來了,請往這邊請。”
林淺止步,快人快語地說:“我不在這裏尋歡作樂,來這,是給在這消費的顧客送玩物。”
經理不解,林淺直言了當,“我知道,來這消費的顧客,清一色全是男人,他們的取向,他們的愛好,我都知道。現在,我要你組織一場遊戲,一場侮辱老頭子人格的遊戲。”
經理大感興趣,在這裏當經理,他自然不是正經人,內心邪惡的一批,“嘿,什麼遊戲。”
林淺不明說,應經據典的暗示:“《史記·淮陰侯列傳》記載,淮陰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雖長大,好帶刀劍,中情怯耳……”
僅僅說了個開頭,經理心領神會:“好了,我明白了,這就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