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則的怒火,像是泄了氣藤球,那些質問和不甘,黑泥般的想法都說不出來了,全在她主動撲向他的動作裏,煙消雲散。
怒氣過後,便只有難過、不捨,還有憐惜。
“你也,想念我嗎?”謝懷則大手撫上了她的鬢髮。
她此時的動作,靠在他的膝頭,才叫真正的‘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昨夜勾引他的那個女人,算是什麼東西呢。
她的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裳:“奴婢怎麼會不想念世子,可世子,您不是,不要奴婢了嗎?”
她的性子,就連哭,都是默默地,無聲地,死死咬住牙根不哭出聲,生怕他厭煩,此時即便難過成這個樣子,身子都開始發抖,她依然如此,念着他的脾氣喜好,永遠把他放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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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則捏着她的下巴,擡起她的臉,她的淚水像是珠子一樣的落下,眼圈和鼻頭都紅紅的,淚水順着白皙的面容流下,流到謝懷則的指頭上。
他驀的一顫,像是被燙到一樣。
奇怪,明明她的淚水,只是溫的,爲何他卻感覺如此難過,手指被碰到的地方有些疼,緩緩地疼痛感,卻仿若鑽進他的心裏,磨的他上不來下不去,難受的甚至無法呼吸。
“我怎會不要你呢,我怎麼會……”
謝懷則說不出,他的確有想過,索性把她丟在莊子上,就這麼慢慢的忘了她,免得她一直擾亂他的心,讓他煩憂,又要被人懷疑寵妾滅妻。
可是到現在,他騎着馬從公府衝出來的那一刻,不是沒有後悔,太沖動,也太不像他了。
他卻仍然沒有回去。
“以後,我怕是都丟不下你了。”
地上涼,謝懷則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她小小一隻,縮在他的懷裏,嵌合在他懷中,天然的就如此契合。
衛嬋心裏咯噔一聲,有點發懵,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事。
她可是苦練了很久,默默無聲的流淚,還自己照着鏡子瞧,怎麼才能哭的更可憐,那種鼻涕眼淚直流撒潑大哭,謝懷則肯定是厭惡的。
“誰對你說的,我不要你了?”
衛嬋有點掩飾不住臉上的表情,低下頭藏到他懷裏:“大家都這麼說,昌吉大哥說,讓我把能帶的都帶着,以後說不好能不能回去,莊子上的媽媽們說,被打發來的姨娘通房,沒有能被接回去的。”
謝懷則臉色僵硬,他真的沒注意,以後去莊子就真的只是暫住。
他整日讀書,跟貪官污吏,皇帝不喜歡的朝臣鬥心眼就佔了大半時間,誰有空去關心哪個姨娘被打發了有沒有回來呢。
“是我疏忽了。”
這是謝懷則能做出最大的道歉,要他對一個女人說對不起,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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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疏忽了,她住的是什麼,穿的是什麼,這簡直就是把安國公府世子的臉,摔在地上還要踩兩腳。
“爲什麼穿成這樣,那些老媽子欺負你?”
衛嬋搖搖頭:“沒人欺負我的,奴婢,奴婢融入的挺好,那些昂貴衣料穿在身上,容易引人嫉妒,都被打發到莊子上,以後少不得在媽媽們手下討生活,還不如主動穿的素一些,也不打眼。”
在媽媽們手下討生活,容易引人嫉妒?
謝懷則胸中鬱結,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謝懷則的女人,居然有一天要在那些婆子手下討生活,因爲怕婆子們嫉妒她年輕貌美,主動收斂鋒芒,不敢穿好衣服不敢帶首飾。
“那盆衣裳又是怎麼回事?裏面還有男人的。”
衛嬋不敢擡頭,聲音悶悶的:“莊子上不養閒人,奴婢在這也得幫着幹活兒,這是府裏小廝們的衣裳,分到我這的。”
謝懷則咬牙:“所以她們還叫你洗衣裳?”
謝懷則說話的語氣古怪極了:“睡土院土炕,穿麻衣,給府裏小廝洗衣裳,對了,還讓你給老童生做妾,你也是同意的?因爲受不了窮苦生活了?”
衛嬋一驚,直到世子是又開始懷疑,她因爲過得不好,加上相信他不要她,所以自己找後路,願意給別的男人做妾了。
她得解釋,不然世子,是不好糊弄的。
她的手指拽着他的衣服,指關節處都開始發白了。
紅硯忽然衝了進來,氣呼呼的,手裏還端着一碗東西,乍一看衛嬋被謝懷則抱着,頓時臉爆紅,想要退出去。
謝懷則沒把衛嬋放開,只是淡淡的問紅硯怎麼了。
紅硯雖然害羞,可見謝懷則沒斥責,終究是憤怒佔了上風,碗擱在屋裏的凳子上,力氣大的差點把那破碗震碎。
“世子,您看看吧,這莊子上的人,都是怎麼苛待姑娘的,他們就給姑娘喫這個!”
碗是粗瓷,邊緣處還有一點微微的掉片,而裏面居然只有兩個黑窩頭,還有幾塊鹹菜。
紅硯都要哭了,此刻再看衛嬋身上的粗麻衣裳,更加辛酸:“姑娘,你這過得都是什麼日子啊,這些狗奴才,竟然欺辱到這種地步,在公府,就算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也不會就給兩個黑窩頭喫。”
衛嬋有點懵:“不,不是的,莊子上大家喫的都一樣,而且前幾天吃了一頓好的,我給劉媽媽繡了一套鋪蓋,劉媽媽感謝我就送來的兔子,李媽媽給了半隻雞,我親自下廚做的,有葷有素挺好喫的。”
不說還好,一說卻越描越黑,謝懷則一字一句:“你,親,自,下,廚?”
“還,支使,你,做繡活兒?”
謝懷則幾乎是咬着牙根問出來的話,他都沒怎麼支使她做過繡活兒,她做的精細,一根絲線劈成四十八股,費心血費眼睛,他就讓她打過絡子,那絡子還被人丟了。
謝懷則感覺一陣怒意和委屈,莊子上的劉媽媽是個什麼人物,也配支使他的女人?
紅硯直接哭了:“世子,您瞧瞧,您多狠心把姑娘趕出來,如今什麼阿貓阿狗都能欺負姑娘了。”
雙福急匆匆的進來,看見謝懷則臉色黑辱鍋底,懷裏還把人抱着不放,紅硯在地上站着哭,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覺得非禮勿視,閉上眼不看,還是先退出去等紅硯哭完再進來。
反而是謝懷則先開了口:“查清楚了?”
他仍舊沒把衛嬋放開,衛嬋覺得有些羞赧,謝懷則不是個願意在下人面前表現親暱的人,就算他做出來過,在書房給她膝蓋上藥的事。
但丫鬟小廝們進來前,他一定會放開她,最出格的,也只是挨着她跟她一起坐在軟塌上。
這麼堂而皇之,把她抱在懷裏,像個昏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