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謝殊眉目一凝。
如果真是這樣,長公主此人,也太可怕了!
上到皇宮、下到百姓,她竟然能忍受所有的非議冷眼,瞞過了所有人。
藉着酒杯的掩護,謝殊的視線遙遙落在戲臺最前方,正中央那一桌的秦瑤光身上。
除夕家宴,秦瑤光身着華服,明豔動人。
大景以左爲尊,皇帝皇后坐在皇太后左側,她和淳寧坐在右側。
戲臺上你方唱罷我登場熱熱鬧鬧,皇帝卻跑到秦瑤光身旁,讓宮人多擡了一個椅子來,硬是在她和淳寧之間多擠出來一個位置。
跟着皇帝的太監手裏抱着一大捆卷軸畫冊。
皇帝手裏拿着一個畫冊,放到秦瑤光跟前一臉驕傲:“皇姐你看,朕來交功課。”
爲了忙活年底這些慶典,謝皇后總是有事要找他決斷,讓他總是和皇姐進宮的時間錯開。
這麼久了,就算是在禧寧宮裏碰見,也很難請教畫技。
今天這個機會,他想很久了。
看戲有什麼好看,來來回回不都還是那些聽膩了看膩了的。
大半天的時間,不如拿來乾點正事。
秦瑤光定睛一看,這個畫冊正是她書坊裏所出產的大開本,紙質粗糙顆粒感十足,專門用來素描。
畫冊上面,就寫着“素描本”三個大字。
她翻開一看,這本冊子是按時間先後順序排列。
從剛開始的一個兩個單體素描,到最後能畫一盆花一座石亭,完成度極佳。
更難得的是,皇帝對光影有極其獨特的理解。
那座石亭,僅僅是鉛筆素描,就能畫出夕陽西下的氛圍感,讓秦瑤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記得,當時也就教了皇帝一些素描基礎?
就算後來又講了講透視,也不至於這麼厲害?
秦瑤光看看畫,再看看皇帝。
技法青澀粗糙卻落筆利索,看得出來,他在畫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猶豫。
她好像又回到了現代,被同班大佬碾壓時的感覺。
勤能補拙,但一定不包括藝術。
在絕對的天賦面前,努力就啥也不是。
“皇姐,朕畫得如何?”
看着皇帝一臉期待的眼神,秦瑤光點點頭:“非常不錯。”
她發自內心:“皇帝畫的比臣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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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愣,猛然一擺手:“朕纔剛剛學,遠不如皇姐。”
秦瑤光抿脣一笑:“皇帝不要擔心,臣會傾盡所能,把臣會的都教給您。”
她天賦有限,但不妨礙她教出一個巨佬。
想想就刺激!
將皇帝這些日子畫的全都看了一遍,秦瑤光發現他最大的問題在於透視結構。
其他的,比如對線條的把控能力、明暗灰的上色,皇帝可謂無師自通。
她就接過宮人遞過來的樂陽筆,在畫冊上改起畫來。
一邊改,一邊跟皇帝解釋爲什麼要這麼改,他畫錯的地方在哪裏。
兩人湊在一起低聲談論,惹得謝皇后連連往他們這裏投來目光。
她一心戀慕皇帝,辛辛苦苦操持了除夕宴,就爲了能和皇帝一起在後宮亮相。
結果,皇帝卻跑到長公主那裏去了?
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豈不是讓滿宮嬪妃看笑話嗎?!
他們這裏是主桌,除了五個成年人外,就只有謝皇后誕下的大公主和四皇子。
原本是每年她最期盼的時光,意味着身爲皇后的無上榮耀。
其他的妃子,再得寵又如何?
在除夕家宴上,他們的家人不能進宮,也不能跟皇帝同桌。
封號再怎麼好聽,說到底也只是小妾。
可今日,她的這份榮光,被樂陽長公主,輕輕鬆鬆打破。
皇帝一去不回頭,顯然聊得正起勁。
她彷彿覺得,身後都是各宮妃嬪看笑話的視線,令她臉上火辣辣的,彷彿被架在火上烤。
謝皇后端坐於鳳椅上,後頸線條繃得緊緊的,儀態端方。
只有這樣,才能維持她作爲皇后最後的尊嚴。
皇太后瞥了她一眼,轉頭對皇帝說:“哀家在這兒看戲,你們姐弟倆嘀嘀咕咕,也不嫌吵。”
皇帝委屈:“兒子請教皇姐畫技呢。”
秦瑤光忙把畫冊收好,笑着對皇帝說:“臣改日進宮,專門說與皇帝聽。”
是她忘形了。
這裏是皇宮,可不是現代的繪畫課堂。
皇帝一聽,就有些不樂意。
等皇姐進宮,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就算進宮,兩人也不一定能撞見,各有各的事。
接下來幾天都沒什麼閒暇功夫,還不如趁眼下。
皇太后笑了笑:“你倆去偏殿,讓人好好伺候筆墨,豈不更好?開宴後再回來便是。”
看戲的酒席並非正式午宴,所上的酒水瓜果點心等等,都是零嘴。
以交際爲主。
秦瑤光並不想拉這個仇恨。
不只是謝皇后,還有那麼多不受寵的妃嬪一年到頭也見不了皇帝幾次,就盼着這種場合,皇帝都多看她們幾眼呢。
雖然,不能指望改變她們的處境。
但總是個盼頭。
她直接把皇帝給帶走了,算是怎麼回事?
但既然皇太后發了話,皇帝又一臉大喜過望的神情,她也拒絕不了。
罷了。
也不差這麼一點仇恨值。
秦瑤光估摸着,母后是想敲打敲打謝皇后。
難道,最近在宮中,發生了什麼事?
還是說跟前朝有關。
她想了想,發現不得其法,乾脆就不想了。
哪怕秦瑤光不再是剛剛穿書的小萌新,後宮爭鬥這種高階權謀之術,她還是看不懂。
總之,她相信母后不會害自己。
跟着皇帝來到偏殿,這裏果然清淨。
秦瑤光乾脆把透視的原理全都跟皇帝講了一遍,又動手做了示範,將重要的原理都標註出來。
下一次,還不知道何時能給皇帝上課。
她就想着多講一些,再加上筆記,皇帝就能自己琢磨好長時間。
除了結構透視、還有大氣透視,視平線等等知識點。
講完透視,見皇帝仍興致勃勃,兩眼如孩童般亮晶晶的,就知道他對這些新鮮的知識求知若渴。
“皇帝,不如臣把人像一併跟您講了?”
秦瑤光覺得,自己頗有點填鴨式教學的意思。
仗着學生天賦過人,就一股腦兒先塞進去,也不管他到底能不能消化。
“人像?”
皇帝問:“就是皇姐畫的八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