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下得很漂亮，你出來看看吧？”
輕柔的嗓音在黑暗中被放大，那其中裹着的期盼和欣喜也如數鑽進他的耳中，讓冰封了一整天的那顆心出現了撬裂的痕跡，眼睫輕輕地顫動了兩下，他擡頭看向窗外的白茫茫。
早在顧晚顏說出“今天下了雪”時，他就已經掀開薄被下牀，落地窗將外面的世界清晰地映襯了出來，他雖然知道下雪了，但還從來沒有發現雪下得有這麼大。
天空是用水墨精心調製出的畫，散落的雪花在屋脊上鋪了一層又一層，整個世界前所未有地統一了顏色，極目遠眺，萬家燈火在其中閃耀。
的確很漂亮，可是那又怎麼樣？
外面下雪與否，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猜想她此刻還沒睡，大抵是穿着睡衣窩在沙發或者被窩裏看跨年晚會，偶爾在廣告時間想起他，大發慈悲地覺得自己應該問候一下丈夫，不由分說地一通電話打過來，也不用考慮他在做什麼，只不過就是一時興起，邀請他看雪。
但不在同一片天空下，看的雪都不是同一種，又有什麼好說的？說不定還耽誤了她的時間，一個不小心還會錯過她最喜歡的紀修竹的節目。
霍寒霆眉目一剎那冷極，對她接下來的話也感到意興闌珊，手指一動，掛了電話。
房間裏再次陷入了安靜，但已經被吵醒的人卻再難以入睡，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雪，低頭看了一眼時間。
12點58分。
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但，新的一年好像也並沒有什麼改變，依舊還是一個人。
被暖氣薰得心頭有些煩躁，霍寒霆身上僅着一件單薄的睡袍便推開了玻璃門，冷風裹着鵝毛一樣的雪花迎面而來，非但沒有讓他覺得寒，反而還有一種冷冽的清爽。
他向外走了兩步，居高臨下地看着32樓外世界。
許是下了大雪的緣故，道路上除了零星的車輛以外，再也沒有了其他影子，倒是家家戶戶的燈光都明亮的刺眼，都在歡度這個能暫時小團聚的節日，都在熱鬧的慶祝進入下一個年度。
可這些熱鬧和企盼和他都是無關的。
甚至他能融入的，也就只要這清清冷冷的街道，他目光清凌凌地注視着這頗有河東先生詩中“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世界，孤寂貼着皮膚在心口遊走，遊遍了四肢百骸，彷彿吐出來的呼吸都是冰涼孤寂的。
他就算真如同她所說的出來了，看到外面的銀裝素裹了，看到了跨年的熱鬧，看到了另一個城市的風景。
那又能怎麼樣？
她也看不見。
終於意識到自己行爲太傻的霍寒霆回過神預備離去，也就是在這一刻，他忽然察覺到有一束視線牢牢地黏着在他身上，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一個人影俏生生地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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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不同的是，姑娘包裹得嚴嚴實實，身上穿着厚厚的米色羽絨服，腳上踩着黑色的馬丁靴，她戴着圍巾，半張臉被遮掩得嚴嚴實實，唯有那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即便隔得這麼遠也能感覺到其中的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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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這麼站在覆了一層薄雪的陽臺上怔怔地看着他。
霍寒霆有一瞬間的錯愕，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又或者是看錯了人。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呢？
難道是腦袋和思緒還沒從朦朧的睡意中清醒過來嗎？
可下一秒，遠處的廣場上隱隱傳來了倒數的聲音……
3、2、1！
新年的禮花從城市的四面八方沖霄而上，伴隨着歡呼聲炸響在這單調的夜空，四散的流光將雪也染上了瑰麗的色彩，遠處怔愣的姑娘忽然回過神。
她扯下了圍巾，呼吸間一片白霧消散，清麗的臉在寒風中凍得殷紅。她跑到護欄旁握住欄杆連帶着將雪一起抓進手心，略微沙啞的嗓音淹沒在凜冽的雪花裏，但霍寒霆還是聽清了。
她在說——
“霍寒霆，新年快樂！”
煙花在她身後綻放，氤氳着水霧的眼眸倒映出明媚的盛世，她抿脣笑得開心，但是眼裏卻有淚水撲簌簌地掉下來，落地雪裏灼燙出一個又一個的淺坑，也將他心底凝結的冰熔出一道又一道的裂縫，嘩啦一顫，露出的內裏，鮮紅又熱烈。
雪在他頭頂、身上安家落戶，他全然沒感覺到似的，望着她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沉寂到被煙花映照出驚人的亮。喉結動了動，他看着她，嗓音比往日裏更加低沉，
“過來。”
顧晚顏看懂了他的口型，抿脣笑着轉身就跑，等跑到旁邊房間門口的時候，他居然已經比她更快一步地在門口等着了，眼眶通紅的姑娘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迎面便連續打了三個噴嚏作爲見面招呼。
顧晚顏：“……QAQ”
所有的氣氛都毀在這幾個噴嚏裏。
真的是太煞風景了，她無時無刻都應該是美美的，她來的時候在飛機特意修飾了一下自己的妝容。
雖然走得急，可是衣服也是精挑細選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可這份完美現在華麗麗的沒了，反而多了幾分滑稽，開年第一件事就這麼丟人，這算怎麼一回事嘛。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擡頭看向男人，本來還想先抱抱他，這下也不敢了。
把霍寒霆弄感冒了，明天姜柊就提刀來見她。
“先進來。”霍寒霆給她留了門，隨後轉身去打了前臺電話，吩咐他們送上來點東西。
顧晚顏關了門，感覺到房間裏暖烘烘的，呼吸間不是清冷的空氣，而是那種說不上來的安定感，空氣中有他身上淡淡地香氣，更暖了。
她便脫下自己身上的圍巾，拉開羽絨服的拉鍊，剛仰起頭，面前就出現了一杯熱水，端着杯子的手冷白，像塊玉石一般，她順着手擡頭看主人一眼，小聲道謝。
霍寒霆看着她乖巧地坐在沙發上小口小口地喝水。雖然已經生過一個孩子，但她畢竟只有25歲，穿着羽絨服，170的身高也被襯得纖巧可愛，像個青澀的大學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