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歇。
蘇緹疊好西裝,飄飄然地推門下車。
繞過車頭,回望落窗的車內。
坐姿挺拔閒適的男人,目光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
稍頃,他啓脣,聲音莫名帶寵,“進去吧。想說什麼,晚上再說也不遲。”
這句話,意味着他今晚一定會去參加晚拍。
蘇緹點頭,揹着手後退兩步,轉身進了門。
榮邵霆睨送她身影,目光綿長而邃遠。
人生29載,倒是頭回爲一姑娘幾次三番臨時起意變更行程。
古時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
今時的他,種種行徑倒也別無二致。
車門外,司機走來,“榮先生,現在回嗎?”
司機是林琮的助理。
看到蘇緹走遠,纔敢上前詢問。
司機跟着林琮多年,同榮邵霆的接觸自然不少。
印象裏,榮先生是真紳士,同樣也是真淡漠。
紳士是他爲人處世的標準。
而淡漠卻是骨子裏的本性。
這樣一個紳士溫禮實則淡漠薄涼的男人,居然對路邊遇到的姑娘假以辭色。
不可否認,那位蘇小姐,樣貌十足十的漂亮,屬於嬌軟濃顏那一掛的。
難怪能讓顯赫的榮先生紆尊降貴,區別對待。
榮邵霆掐了煙,淡聲吩咐司機打道回府。
52號別墅前,林琮倚着廊柱嘬煙。
望着下車的男人,促狹道:“多遠的路,還需要你跟車送回去?”
榮邵霆單手拎着西裝邁上臺階,目光溫淡一瞥,“事情處理完了?”
說起這個,林琮話鋒一轉,“剛湘城那邊傳話,發現個有意思的事。”
兩人邊說邊走進客廳,男人問:“何事?”
林琮興味十足地道:“姓謝的,外面養了個女人,聽說寶貝的很,經常帶着到處跑,誰都不給見。”
榮邵霆沉腰入座,點菸,皺起的濃眉透着不以爲然,“你是越來越出息了。”
“老話怎麼說的,知己知彼。”林琮雙腿搭在茶几上,“他仗着他老竇的名聲跟我搶生態園項目,我總得摸清他底細,防着他狗急跳牆。”
林琮劍走偏鋒,榮邵霆並不贊同。
但林琮做事向來冒進,男人只提醒道:“強龍難壓地頭蛇,內地經濟環境與港城大有不同,切忌意氣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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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琮:“知道,我心裏有數。”
……
另一邊,蘇緹回到蔣家,心大的長輩們還在喝茶聊天,壓根沒注意到蘇緹出門半天才回來。
進了客房。
蘇緹率先去浴室泡澡,隨着熱水沖刷掉身上潮氣,人也舒服了一截。
洗完,她裹上浴袍站在鏡前。
抹完護膚品,擦拭長髮時,驀地停了下來。
蘇緹看着發頂,不自覺地從左側額角撥下幾縷碎髮。
稍作停頓,又學着榮邵霆的手法慢悠悠地把碎髮掖至耳後。
然後再弄下來,再別回去。
過程裏夾雜揉頭頂動作。
來回幾次,像魔怔了似的。
直到蘇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懊惱之餘又忍俊不禁。
下一秒,站在門口,一手端着托盤一手擰着門把的傭人劉嫂,聲音顫抖地問,“二小姐,你、你沒事吧?”
蘇緹嘴角的笑瞬間凝固。
劉嫂端着下午茶進來,臉色擔憂極了。
二小姐莫不是撞邪?
蘇緹不尷不尬地笑笑,“沒、沒事啊,我……在設計髮型。”
劉嫂不信。
愈發認定她撞邪不正常。
放下托盤,煞有介事道:“二小姐,淺水灣東南有座天后廟,挺靈的,有空還是讓少爺帶你去拜拜吧。”
蘇緹:“……”離了個大譜。
……
晚上五點半。
蔣忱姍姍歸來。
蘇緹問他幹嘛去了,二世祖支支吾吾不肯說。
故意岔開話題,催她快點換衣服出門。
蘇緹狐疑,嗅了嗅鼻子,發現蔣忱身上的煙味極濃。
不是榮邵霆那種淡淡的菸草味,反而濃嗆的令人呼吸不適。
蘇緹板着臉,提醒道:“你別亂玩,不然出了事姑父還得給你善後。”
二世祖這人向來正事不幹,喫喝玩樂樣樣精通。
蔣忱嬉皮笑臉討饒,“放心啦表妹,我在幹大事,肯定不是亂玩。”
不到六點,倆人穿戴整齊準備出門去晚拍現場。
兩小隻自小就關係親近,一起出去玩耍是常事。
雙方長輩自然沒阻攔,只叮囑他們早些回來。
唯蘇父說了句不中聽的,“你別光顧着自己,秦毅還在酒店,有空也帶上他。”
不等蘇緹應聲,蘇母在桌下狠狠踩了蘇爹一腳,眼神警告他少說廢話。
蘇緹趁機拉着蔣忱溜之大吉。
六點四十。
灣仔會議展覽中心。
蔣忱開着那輛騷氣的跑車抵達時,門前豪車如雲,絡繹不絕。
官方公佈晚間拍賣會將在七點整進行。
展覽中心展廳掛滿了今晚待拍的藏品。
開拍前,亞太地區董事和區域副總裁等人分別在各展區進行宣講。
蘇緹和蔣忱到的有些晚。
展區各處人滿爲患。
臨近七點,衆人移步到拍賣廳,晚拍如期舉槌。
剛開始的二十分鐘,蘇緹坐在前排看的津津有味。
期間蔣忱舉牌幾次,但二世祖兜裏的閒錢怎能和真正的港商大佬相提並論。
金錢差距之下,再心水的拍品也得拱手讓人。
至於蘇緹,她兜裏那幾個鋼鏰,有時連起拍價都夠不到。
更不敢輕易舉牌丟人現眼。
拍賣會是富豪們揮金如土的遊戲,金錢在這裏只是個數字符號。
不知不覺,過去四十分鐘,成交了十幾件拍品。
蘇緹從開始的津津有味,逐漸變成頻頻走神。
榮邵霆,還沒來。
幾次想給他發消息,屏幕都解鎖了,最終還是打消了念頭。
又過了二十分鐘。
蘇緹時不時扭身環顧四周。
過於頻繁的動作,引起了蔣忱注意:“怎麼了,椅子上有釘子喔?”
蘇緹沒搭理他。
她只是想看看榮邵霆會不會已經來了,只不過沒坐在前排。
她和蔣忱的身邊沒有餘位,都坐滿了人。
如果榮邵霆來的話,說不定坐在了後面。
正想着,左手邊的人接了通電話,爾後彎着腰離開了現場。
蘇緹偏頭一看,座位名字並不是榮邵霆。
悻悻地撇嘴,再次摸出手機,打算髮消息問一嘴。
消息編輯好,只待發送。
這時,左邊位置又傳來動靜。
蘇緹隨意瞥去,率先看到鋥亮的手工意大利皮鞋。
再往上,質感順垂的黑西褲,經典復古的黑襯衫,以及不知看過多少次的傲岸挺闊肩背。
蘇緹視線輕擡,不期然四目相對。
驚喜之際,小聲唸叨:“我還以爲你不來了。”
語氣略帶點小感慨,敬語也省了。
“不會。”榮邵霆薄脣勾起,偏頭同她耳語,“答應過你,自然會做到。”
旁邊蔣忱發現蘇緹在跟隔座的男人低聲說話。
秉持着表哥保護表妹的中心思想,扯着蘇緹胳膊,“認識嗎?瞎聊什麼。”
言畢,蔣忱繃着臉探頭一看,頓時目瞪口呆,“榮、榮……”
榮了半天,沒敢造次。
蔣忱放下二郎腿,調出最佳微笑,手掌在西褲上蹭了兩下。
隨即,他彎腰越過蘇緹,朝着男人伸出右手:“榮先生,你好你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