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軲轆轉動,徐徐向前。
和去溫泉別院那次不同,這一次,秦瑤光並未打出長公主的儀仗,低調出門。
幾輛馬車和一些隨行下人,是京裏大戶人家出門都有的配置,並不顯得如何特殊。
還未出城,馬車四周傳來街道上的熱鬧喧囂聲。
燕吉音看了半晌自己的指尖,終於忍不住問道:“母親,父親他不和我們一道嗎?”
秦瑤光笑了笑:“他另有安排。”
燕吉音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聽鄧嬤嬤說,你這幾日都在讀經書?”秦瑤光轉移話題,問她。
燕吉音便有些羞澀地點點頭。
“能背嗎?給我背一段。”
當然是能的。
哪怕不解其意,燕吉音早就把經書倒背如流。
“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衆千二百五十人俱……”
穀雨點燃一爐檀香,少女稚嫩的嗓音在車廂內響起。
馬車駛過繁盛的街頭、避開嬉鬧的孩童、從人羣中穿過,向那座皇家佛庵駛去。
越往白象山走,周遭越發莊嚴。
路上有不少衣着簡樸的信徒,他們不論男女老幼,臉上的神態都有一種與衆不同的平和虔誠。
在人羣中,輕易就能分辨出來。
信仰的力量。
秦瑤光看在眼裏,有些詫異。
白象庵,不是皇家庵堂嗎?在她的印象中,普通百姓是沒辦法進去的吧?
她把疑惑問出了口,穀雨笑着解釋。
“婢子特意問過鄧嬤嬤呢,嬤嬤說是先有白象庵、纔有白象山,在我們大景才成了皇家庵堂。”
“老百姓都說白象庵很靈的,嬤嬤說是因爲出了好幾位佛法大師的緣故。”
好傢伙。
所以,人家好幾百年的庵堂,皇家一句話,就成了皇家的了。
秦瑤光默默吐槽了一句。
“爲了方便信徒供奉香火,特意在原來的白象庵前面另建了一座講經堂,每逢初一十五和佛誕日,都有大師在裏面講經。”
原來如此。
還好皇家尚存理智,沒有斷了這裏延續了幾百年的香火習俗。
要不然,在民間又是一樁跌聲望的買賣。
因白象庵香火旺盛,山腳下自發形成一座小型集市。
再往上,就要靠自己的雙腿爬山。
寒露帶了小丫鬟去張羅午飯,秦瑤光就領着燕吉音在集市上逛起來。
集市上,佛香嫋嫋。
售賣的貨品,多以經書佛珠佛香佛牌爲主,還有些提供臨時歇腳地點的茶攤、和賣烤饃饃賣竹筒水等等小喫的附近村民。
感覺,跟她在現代逛的景點門口差不多。
但,顯然更虔誠。
沒有人敢在佛庵腳下弄虛作假。
集市不大,很快就逛完了,秦瑤光給家裏幾個男孩各挑了一個木雕佛像,給燕吉音選了一串佛珠。
不是什麼很貴重的東西。
她只是見售賣的那位老婆婆年紀大了,雙目還有些看不清,就把她跟前竹編簸箕裏的東西全都買了,讓她能早些回家。
老婆婆激動的摸索着握住她的手,一陣千恩萬謝。
秦瑤光沒有躲開,只溫和的同她說話,問她家裏有幾口人,日子過得怎樣。
她想知道,普通百姓的日子好不好過。
廟堂之高、江湖之遠。
跟百姓們息息相關,卻又距離他們最是遙遠。
離開後,秦瑤光把給幾個孩子挑的都給了燕吉音,讓她回去後記得帶給兄弟們。
跟來的侍女丫鬟,也人人有份。
再把剩下的都交給侍衛隊長,讓他們自己分一分。
佛庵山腳下買的,就算沒開過光,也都沾染着香火氣。
她總是盼着衆人平安的。
在現代,秦瑤光沒有什麼信仰。
如果硬要說的話,她相信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一定能改善當前處境,獲得她想要的生活。
也曾遭遇不公。
但她始終相信,這個世界沒那麼好、也沒那麼壞。
她出去旅遊的機會不多,在名山大川見到寺廟道觀,都會進去拜上一拜。
然而,她穿書了。
穿到佛教興盛的大景朝,頗有點由不得她不信的意思。
她身上的離奇經歷,只有科學力量無法解釋的超神祕力量才能解釋。
哪怕只是穿越呢?
都還可以說是平行時空。
唯獨穿書不行。
在來的路上,她讓燕吉音給她念經書,未嘗不是另一種臨時抱佛腳。
衆人在集市上歇了腳,喫過午餐後,又補充了些在路上的食水乾糧,就往山上進發。
原本,穀雨是想僱來當地轎子,把主子擡上去的。
秦瑤光拒絕了。
她領着燕吉音來拜師,要是連靠雙腿走上去的誠意都欠缺,還拜什麼師?
仰頭望着被雲霧籠罩着的高山,秦瑤光問燕吉音:“你可以嗎?”
要花費半天時間才能爬上去的山路,並不輕鬆。
“沒問題。”
燕吉音的小臉上寫着“認真”兩個字。
一行十多人,朝着山上走去。
路上遭遇不少慕名而來的信徒和百姓,還有人從山上下來。
山路狹窄,不是現代那種砌好的平整石階,大多都是用不規則的石塊壘成,還有些地方乾脆就是土路。
走起來要辛苦得多,還要小心不要摔倒。
越往山裏走,氣候就越潮溼,腳下的路上生出溼滑的青苔來。
秦瑤光走得氣喘吁吁,燕吉音額頭上沁出汗珠。
好不容易走到一個能休憩的開闊地,衆人停下來,稍做休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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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瑤光心道:說好的皇家庵堂呢?
連路都不好好修一條。
她在心裏暗暗發了個願,如果這會燕吉音能順利拜師,回京後她就捐銀子把這條路好好修出來。
好像,太功利了一些?
秦瑤光嘲笑了一下自己,她果然還是沒辦法擁有真正的信仰。
繼續向前,景緻越發清幽。
一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滄桑的山門,出現在秦瑤光跟前。
恰在此時,一聲聲鐘聲傳來。
秦瑤光仰頭看着山門,悠揚深遠的鐘聲在耳畔響起,迴盪在山谷之間。
這一刻,好像靈魂被洗滌了一番。
洗去污穢。
渾身輕鬆。
她也說不好究竟是什麼感覺,總之很玄妙。
再往上走了一刻鐘,就是白象庵了。
一人站在松樹下,正候着她。
是燕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