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九,宜成親,祭祀,宜安牀納吉,值日的星神爲天德。
天德即天之福德,是自然界養育萬物的天機之所。
沈家宅子裏,弄花小築的二樓,沈意歡的閨房裏。
她身着繡着百鳥朝鳳的大紅色嫁衣,靜靜坐在牀上,聽着姨母嘀咕着瑣碎的規矩,有一種身處夢境的錯覺。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與宸月,真的要成親了。
恍恍惚惚的看着屋裏的人走來走去,眼中的景象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久久都回不了神。
直到韞兒一身紅衣出現在她面前,小臉俏生生的看着她,脆生生的問:“娘,兒子這樣打扮,不會給您丟人吧?”
聽到兒子的聲音,她才後知後覺的將思緒從中抽離,視線逐漸定格在兒子臉上。
仔細看,韞兒的眼裏還藏着一抹不易察覺的羞澀。
也是,小孩子哪怕再沉穩,可到底是個孩子。
有些東西再怎麼想瞞着,也逃不過大人的眼睛。
沈意歡伸手,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很好看,像個小狀元郎一樣。”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帶着無盡的慈愛。
她想,她沈意歡這輩子唯一不會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生了韞兒。
他好像是從自己身上抽出去的一根肋骨一樣。
時時刻刻都讓她牽掛着。
“娘,我以後一定會考上狀元的。”韞兒咧開嘴巴,兩顆乖巧的小虎牙尖尖的。嘴巴彎成了月牙。
原本還有些忐忑的心,也隨着沈意歡的撫摸,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不用!”沈意歡搖搖頭!
“你這樣就很好,娘剛剛就是打個比方。
在娘心裏,你快樂,比起狀元什麼的,那可要強多了。”
她只要韞兒平平安安長大就好,讀書其實是爲了讓他的人生更有深度。
甚至還可以拓寬他的人生之路。
但她所期待的,從來都不是他熬壞了眼睛,去考個狀元什麼的。
“娘,兒子知道,您是心疼兒子,不想讓兒子喫苦。
但是,兒子也心疼娘啊,兒子喜歡讀書,也喜歡學功夫,無論走哪條路,兒子都會努力出人頭地。
一定不讓別人有笑話孃的機會,兒子長大,一定會爲娘撐腰的。”
韞兒說這話時,他將頭擡的高高的,目光清澈而明亮。
剛剛他還藏了一句,武狀元也是狀元。
反正,他總要爭一個回來,讓娘風風光光的回京的。
沈家那些人,京城裏那些,背後說他娘壞話,笑話他孃的人,他都記得。
沈意歡抿着嘴,努力控制着心裏那股酸酸嗯感覺,剋制着,不讓眼淚落下來。
明明該幸福,她的孩子這麼懂事,可沈意歡偏偏被他一番話說的溼了眼眶。
鼻子好像被什麼撞了一樣,酸的厲害。
“好孩子,娘不用~”
只說了幾個字,她就已經泣不成聲,哽咽着搖頭,“娘知道你懂事,可,咱們還沒到那一步,你不用這麼逼着自己。
娘心疼你,心疼你每天沒日沒夜的練習功夫,也心疼你坐在板凳上,一坐就是一個多時辰,在哪裏埋頭苦讀。”
母子倆的對話,讓屋裏的幾人紛紛紅了眼眶,蘇姨母更是緊緊咬着脣。
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放聲大哭起來。
意意微微勾起的眉頭,努力壓抑着要哭出來的樣子,實在是太像梅兒了!
如果梅兒還在,她此時此刻,她一定是最幸福卻又最難過的人。
蘇姨母想起妹妹,又因爲宸家家大業大,雖然眼下她很滿意宸月。
可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若是意意不幸福,她真不知道,到了地下,要怎麼跟妹妹賠罪。
各種情緒摻雜在一起,眼眶一陣陣的泛紅。
蘭葉與白桃,又替沈意歡高興,同樣又爲她的將來擔心,總之,心情都很複雜。
倒是守在門外的錢多多,難得的沒有眼淚,反而是抱着胳膊,守在門口,寸步不讓。
錢串子以孃家人的身份,與阿大在外頭賓客。
蘇瑾則是以弟弟的身份,帶着兒子招呼着知府等人府上的管家隨從。
沈意歡雖然來揚州不久,但是今日來觀禮的人,倒是有不少。
一些是曾經幫她修過房子的鄰居,一些是韞兒的同窗。
之前因爲宸月與沈意歡救了他們,那些學生的父母,幾乎都來了。
再加上書院的夫子們也跟着學生來湊熱鬧,沈家的宅子,居然給坐滿了。
唯一讓人沒想到的,便是揚州知府與幾位同僚,居然也派人送了厚禮,前來恭喜一對新人。
這,也讓來的人,對沈意歡的身份,又多了幾分好奇。
按理來說,沈意歡她是二婚,就應該低調一些,匆忙嫁人算了。
可事實卻是,沈意歡再嫁一事,一點也不比頭婚的姑娘倉促潦草。
反而因爲有宸月暗中操作,比一般閨閣千金的陣仗還要大。
“哎,你說,沈氏魅力咋就這麼大呢,那宸公子可是一表人才啊,居然對她這麼死心塌地。
光看那聘禮,就厚的嚇人,我活了大半輩子了,第一次見男人這麼大手筆的給聘禮的,哎吆,這要是黃花大閨女,還不得給更多的?嘖嘖,真讓人羨慕。”
說話的人雖然沒有惡意,但是這話放在今日,不合適。
一旁的女人扯了下她的袖子,“呸呸呸,說這個做什麼?”
“嫂子,咱們就是來湊熱鬧,也是爲了謝謝人家救了咱們孩兒,至於人家沈姑娘頭昏不昏的,跟我們有啥關係?
再說,換個人,人家宸公子就一定看的上嗎?
你呀,還沒看明白,宸公子那是看上沈氏這個人了,哪裏會在乎其他?
若是在乎其他,人家宸夫人能大老遠的趕過來,還親自請媒婆來?
人家能允許自己的那麼好的兒子入贅?”
女人說着,搖搖頭笑了!
人家宸公子,那是非沈氏不可,所以,這事兒換個人,沒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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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着,就聽的大門口噼裏啪啦的炮仗已經響了起來。
“新郎官兒來接親了,快,快去堵門!!”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一羣半大小子就衝着大門口跑去。
今日,他們可要幫着沈浮光好好把把關,最起碼,也要爲難一下宸公子,讓他以後替沈浮光母子好一些。
書院裏的學子們,最是能一呼百應的羣體。
他們將大門堵上,從大門口開始,一步一人,對着宸月開始唸詩。
“宸公子,想進這道門,先對我的詩!”
蒲磊傲嬌守在大門口,胳膊一伸,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童子攔門,好兆頭啊!
“請!”
宸月點點頭看着他笑,自信滿滿,每根頭髮絲都透露着興奮,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
爲了今日,他不知道盼了多少個日夜,怎麼可能區區被區區一句詩攔住。
蒲磊聞言,一手背在身後,一手胸前,搖頭晃腦吐出一句詩來,
“紅妝嬌豔待君迎”
“宸公子,請對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