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放到烤盤上的淺黃色鵝肝，在黃油煎烤聲中“滋滋”作響，夾雜着濃郁鮮香味的煙霧嫋嫋升騰，虛虛幻幻地漂浮在林淺面前。
透過煙霧可看見，林淺那雙鑲嵌着細密微翹眼睫毛的桃花眸，無聲無息地流淌着兩泓清冷光澤。
她的聲音，一如眼神般冷若冰霜：“她不舒服你給她吃藥，或者叫家庭醫生給她診斷，再不濟你把她送到醫院，找我幹嘛？我會治病，不給她治。”
大抵是沒料到林淺會直截了當地拒絕自己，保姆錯愕：“少夫人，你，你說的那叫什麼話。老夫人是你婆婆啊，她情況不太好，你理應回家看看。”
“錯了！”林淺在手機外殼上滑動着白皙如玉的纖細十指，腔調冷冷淡淡：“她不是我的婆婆，不過是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保姆：“……”
“以後，”林淺表明態度，“再發生類似的狀況，別跟我說，我不會也不可能救她。這麼說吧，如果她在我面前突發心梗，我不管也不看，當沒事發生，轉身就走。”
想是被她鐵心石腸的冷漠態度震懾，保姆好半話。
林淺正要掛斷電話，保姆好言相勸：“少夫人，老夫人認了錯道了歉，你就原諒她唄。這婆媳之情，像仇人似的，也不是個事兒。”
林淺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桃花眸嫵媚的眼角處堆積起嫌惡。
原諒！原諒！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世間最噁心的話，莫過於外人勸受害者原諒施害者。
身爲保姆，說話沒個分寸，林淺不跟她客氣，張口就懟：“你喜歡教導別人善良大度，別教導我，去教導你的子女。來日他們因姑息養奸被惡人謀害，還望你能坦然接受一把年紀卻斷子絕孫的報應。”
好難聽的幾句話，保姆聞言不悅：“過分了啊，我的兒子和女兒又沒得罪你，你怎能詛咒他們。”
林淺眼裏的清光凝結成冰，眉宇間染上一層薄霜，用保姆剛纔說過的話回擊保姆：“不好意思，說錯話了。瞧，我認了錯道了歉，你就原諒我唄。你我之間，像仇人似的，也不是個事兒。”
保姆啞口無言，依稀間，林淺聽到甄苒在跟保姆說：“算了，她不樂意回來，咱們不要強求了。唉，說來說去都怪我，以前叫她過來她就過來，現在誆都誆不過來。她的心，真的是傷透了。”
林淺彎起嘴角，清清淡淡地笑了笑。宛如一朵冰清玉潔的白玫瑰，在月光下綻開花瓣。
她命令保姆：“將手機拿給她，我有句話要跟她說。”
下一秒，林淺聽到甄苒在問她：“要說什麼話啊？”
林淺張合嘴脣，嗓音似雪山之巔融化的雪水般清冷，“甭信顧硯辭那套說辭，我沒那麼傷心。從你罵我腦子不太正常那時起，我已把你劃歸到與我爲敵的陣營裏。敵人說話，只能激起我的怒氣，激不起一絲一毫的悲傷漣漪。”
甄苒：“……”
“老夫人，”林淺換上平和語氣，態度冷漠而疏離：“你安享晚年吧，不要白費力氣，修復你我之間的關係。看在顧硯辭的面子上不追究你，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要我原諒你，我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想，”甄苒吐露心聲，“只想補償你，過去一再傷害你，不補償你，我心裏過不去。”
“不需要，”林淺再一次表明態度，“接受你的補償等於變相原諒你，所以，我不接受。”
不等甄苒答話，林淺掛斷電話，眼睛盯着烤盤。
烤鵝肝已被鹿菀喫得乾乾淨淨，現在，烤盤上放着青椒、西蘭花、口蘑之類的素菜。
“烤好了，可以吃了！”鹿菀夾起一個內裏積存着鮮湯的口蘑，擱到林淺面前的菜碟裏，“我跟你說，這一口湯汁，鮮的不得了，能鮮掉你的眉毛。”
林淺夾起口蘑，一口喫掉，眼睛盯着正在大快朵頤的鹿菀，問她：“你有沒有覺得，我這個人，沒有人情味兒，是個冷血動物？”
鹿菀一臉詫異，像是在現實瞧見天方夜譚，“你冷血嗎？不冷啊！你對我不要太好！比我爸我媽都愛我，我說真的。你對你那誰冷淡，是她辜負你在先嘛！你最後那句話說得好，原諒她，你自己說服不了自己。”
青椒和西蘭花烤熟，鹿菀一一夾起它們，放到一邊晾涼，又將一片片梅花肉放上烤盤，“寶，咱不強迫自己原諒不想原諒的人，咱原諒她，她倒是舒服了，咱心裏堵啊。”
林淺端起裝着鮮榨果汁的玻璃杯，點點頭說：“嗯，你說的有道理。她之前傷害我時，絲毫不考慮我的感受。我如今，亦不必顧及她，”
屏幕發亮，林淺看過去，看到顧硯辭發來的回覆：＃那輛面包車的車主，他們仔細調查，沒查出所以然。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個安分守己的老實人，從沒幹過違法亂紀的壞事，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貨色。＃
林淺打出一行字，回覆他：＃聽君一席話，浪費五分鐘。他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行兇殺人，你那些手下查不出端倪，說明他們和你一樣廢。＃
顧硯辭：＃要不，你瞧瞧？＃
林淺：＃資料發過來。＃
顧硯辭發來一個WORD文檔，林淺下載文檔，再打開，一目十行地瀏覽。
資料很詳細，如實記載車主的學歷、工作經歷、家庭成員、從小到大較爲突出的人生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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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店車主名叫劉超，很普通的一個凡夫俗子，經歷平平無奇，讀到高中便輟學，曾經出國務工，歸來後在某個小私企上班。性格敦厚平和，從不和不三不四的小混混往來。父母健在，有兩個孩子，最近幾年沒有經濟困頓，不存在因缺錢鋌而走險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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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超名下銀行卡的交易流水顯示，近期，沒有來歷不明的“鉅額財產”匯到他的卡上。
他的父母和妻兒均表示，近期，他的表現很正常，沒有一星半點的異常反應。昨天下午他出門時，和平時沒兩樣……
林淺又給顧硯辭發了條信息：＃根據現目前掌握的資料，確實看不出問題。但是，越是看不出問題，越是大有問題。＃
顧硯辭：＃我和你的觀點一樣，這些年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想置我於死地的兇手，我遇到過好多個。那些人一查便查出作案動機，像他這種查不出作案動機的，還是頭一個。＃
看見他予以的回覆，林淺忽覺右眼皮抽搐，神經質地跳動幾下。
直覺告訴她，劉超大有問題，操控他的幕後黑手，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