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能按照突厥禮儀安排後事,您不會怪我吧?”溫宛卿替藥婆攏了攏衣角,又試圖撫平她眉間的皺紋,“您要是有什麼不滿意,就來我夢中責罵我吧……”
說完,她讓出了牀邊的位置,看着阿布都拉一行人進來擡走了藥婆。
牀上忽然露出了那條狼牙吊墜,正是藥婆塞進溫宛卿手裏那條,她沉默着抓起吊墜,順勢戴在脖子上。
見門外的人已經往後山走去,溫宛卿也沒再猶豫,跟在幾人身後。
到後山後,她一直保持沉默,和賽雅並肩站着,看着突厥的泥沙一點一點,逐漸沒過藥婆的面孔。
直到阿布都拉忽然走到她旁邊,輕聲問道:“這木牌上,寫什麼?”
溫宛卿這才緩慢地擡起頭,甚至隱約能聽見自己頭骨間摩擦的聲音,她低頭看着阿布都拉手裏的木板,又看着剛填補上的泥土,鼻腔忽然一酸。
這木板,是拿來給藥婆做墓碑的吧,但是他的問題,連她都說不出答案……
她跟藥婆也算認識那麼久,竟然,連藥婆真實的名字和家世都不清楚。
溫宛卿任由眼角的淚水滴落,但面表情不變,她接過毛筆,筆力入木三分,在木板上一筆一劃寫道:
“溫宛卿之師——藥婆之墓”
就當她多了點私心,不管藥婆是出自何家,溫宛卿希望藥婆永遠是她的師傅。
寫完後,她用力握住胸前的吊墜閉上了眼睛。
既然她這條命是屬於藥婆的,那麼,接下來就讓她來代替藥婆四海爲家,遊走行醫,品盡蒼生苦。
阿布都拉把木板豎着插進泥沙中,又添了些溼潤的泥土加固住,才站起身,“這會太晚了,先回去喫點東西吧?”
說完,他擔憂地看着在風中搖搖欲墜的溫宛卿,下意識擋在了風口處。
溫宛卿搖搖頭,在木板旁席地而坐,“我已經用過晚膳了,不餓,你們去喫吧。”
賽雅跟着低聲勸道:“宛宛姐,你晚膳也沒喫多少,又忙了一晚上,要不今晚我來守夜,你先回去休息?”
“不必,你們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用管我。”溫宛卿擡頭看着賽雅,認真地說:“放心,我這條命是藥婆給的,我不會再做什麼傻事的。”
看她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賽雅只好扯着阿布都拉離開,低聲說:“走吧,讓宛宛姐一個人待一會兒。”
說完,她轉身看着今晚過來幫忙的幾個人,“等下我再過來陪着她,今晚辛苦你們幾個跑一趟了。”
幾個人忙擺擺手,連聲說沒事。
眼看一行人全部離開,溫宛卿才緩緩靠在木板上,絮絮叨叨說着二人認識以來的往事。
藥婆總愛板着臉,還喜歡說些看似尖銳無理的話,或者做些無厘頭的事情,甚至愛用毒做些惡作劇,但實際她心底還是秉持着醫者的初心。
否則當初溫宛卿在戰王府換血時,藥婆明明可以不聞不問,眼睜睜看着他們兩敗俱傷。
可她最終還是選擇打開寢房的門,告訴溫宛卿正確的換血方法。
現在想來,也許藥婆早就察覺出了什麼端倪,不然也不會那麼湊巧出現在寢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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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宛卿用手輕輕撫摸着木板,低頭看着胸前的狼牙吊墜,低聲說:“之前我還跟你說,要你幫我欣賞突厥的風景,如今……”
“如今換我替你在突厥內行走,無論是大漠孤煙,還是長河落日,只要是我的腳步經過的地方,也算是我們一同走過了。”
她捏住狼牙,“我會好好保管吊墜,就當是你還一直陪着我。”
說完,溫宛卿靠在木板上,緩緩合上雙眼。
一直坐到第二天清晨。
溫宛卿揉了揉有些痠痛的腰,撐着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裝作輕快地說:“藥婆,我們一起下山吧。”
她握緊吊墜,緩慢離開山坡,臉上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
走到帳篷前時,還沒等她敲響房門,賽雅忽然從裏面打開門,一把拉住溫宛卿的手,“我正準備去找你呢,早膳我已經準備好了。”
雖然賽雅掩飾得很好,但溫宛卿還是從她紅腫的雙眼上看出她昨晚的經歷。
溫宛卿點了點頭,反手握住她的手,聲音聽起來比昨天精神了不少,看上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走吧,正好我餓了。”
兩人一同在桌前坐下,桌上擺放着些清粥小菜,溫宛卿喝了一口粥,狀似不經意地指了指賽雅身後的箱子,“之前剩下的肉乾和臘肉,都在這裏。”
賽雅還以爲她是想喫肉,便用力點了點頭,“宛宛姐現在想喫嗎,還是午膳再說?”
“午膳再說吧。”溫宛卿掃了一眼其他幾個箱子,不過暫時沒有開口。
等喫完後,賽雅正打算端着碗筷去小廚房時,溫宛卿忽然拉住了她,“先放在那邊吧,我有個東西找不到了,有點着急。”
賽雅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又用手帕胡亂擦了擦手,問道:“是什麼東西?”
溫宛卿垂下眼眸,“一枚耳墜,我剛纔四處翻了翻,還沒找到。”
聞言,賽雅蹲在幾個大箱子面前,皺着眉說:“大概是什麼樣式的,首飾又一般放哪個箱子裏?”
她站在賽雅旁邊,隨時一指,“耳墜上只有一顆東珠,十分明顯。不過這箱子向來不是我在打理,也許是在這個箱子裏吧。”
賽雅只好打開她手指的箱子,一頓翻找後,除了些衣裙什麼都沒有發現,低聲嘀咕道:“看來不是這個箱子。”
溫宛卿故作疑惑地反問道:“不是這個箱子嗎?看來這個是放置冬衣的,那隻能都找找看了。”
賽雅從左往右,把所有箱子全都打開了一遍,摸清了所有東西存放的位置,才終於在最後一個箱子裏找到了溫宛卿要找的那枚耳墜。
“總算找到了,給你。”賽雅興奮地把耳墜放在溫宛卿手中。
溫宛卿握住耳墜,卻沒有着急戴上,反而意有所指地重複了一遍幾個箱子裏存放的東西,又專門把放銀兩的小匣子放在顯眼的位置,才轉身拿起一本圖冊。
她嘴角噙着笑,“剛纔翻找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竟然帶了中原的圖冊,內容恰好是動物記。”
“賈米拉最喜歡這些了,你幫我把東西送給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