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錄音,林淺恰時遞上她的手機。
顧硯辭播放存儲在手機裏的錄音,登時,顧瑾瑜和王欽都對話聲,響徹室內。
第一段錄音,顧瑾瑜問王欽:“我哥丟下我去了江州,我叫他回來,他不肯回來。我想弄傷我媽,逼他回來,你給我出個巧妙弄傷我媽的招數。”
王欽不假思索:“你把雞蛋放進微波爐裏,再將她叫進廚房。雞蛋一爆炸,她鐵定受傷。”
顧瑾瑜:“雞蛋是放進微波爐就炸,還是過一會再炸?立即就炸不行,我怕疼,不想受傷。”
王欽:“放心吧,要加熱到一定程度才炸。”
甄苒的眼睛看不見,聽覺分外靈敏。
聽聞顧瑾瑜所言,她不由自主得回想起當初:林淺打顧瑾瑜耳光,怒斥她“於心何忍”,顧瑾瑜“啊呀啊呀”地怪叫,自己抱着她溫聲安撫。
再然後,林淺直言揭露顧瑾瑜爲誆回顧硯辭,故意往微波爐裏放雞蛋。顧硯辭斥責她“胡說八道”,自己罵她“腦子不太正常”……
也是從那時開始,她由愛轉恨,恨上林淺。
時至今日,真相大白,甄苒終於知道,事實真如林淺所說,她錯怪了她。
回想起那個口口聲聲指責林淺的自己,甄苒悔不當初。
她正欲道歉,忽聽顧硯辭在她身旁說:“那天,淺淺本來不願意回來,一聽到你受傷,揣測出你受傷的內幕,她怒不可遏,趕緊飛回來。看到遍體鱗傷的你,她摟不住火,一巴掌打到顧瑾瑜的臉上。她掏心掏肺對待你,我們卻……”
“卻”字出口,顧硯辭驀然閉嘴。沉寂幾秒鐘,他再度開口,嗓音幾近暗啞,“我們傷透她的心,所以啊,她不願辯解,不願停留,復又坐飛機飛回江州。”
顧硯辭說出的話,猶如一顆顆巨石,掉進甄苒內心的心湖,激起一層又一層的愧疚水浪。
悔恨如滔天烈焰,炙烤甄苒的靈魂,她顫抖着伸出手,四處摸索,企圖摸索到林淺:“淺淺,媽媽錯了,你現在,還恨……”
“老夫人,”林淺不叫媽媽,甚至不叫“阿姨”,刻意用傭人稱呼甄苒的方式稱呼她,“你不必道歉,該罵的都罵了,該傷害的也傷害了,這時候才道歉,沒有任何意義。”
一聲疏遠而冷漠的“老夫人”,不是指責勝似指責,甄苒聽着,心裏滿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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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淺後邊那些話,字字句句,皆在陳述事實,正面告知她:她深深傷害過她,那些傷害,靠一句“對不起”無以彌補。
甄苒動了動嘴脣,嗓音苦澀:“這輩子,你不可能,也不會原諒我了,是嗎?”
林淺沒說話,顧硯辭開口,語氣沉冷:“別說是你,她都不願原諒我。到今天,提及那些事,她依舊怪罪我。”
“我哪敢怪罪您,”林淺用她慣常的陰陽怪氣語調,回擊顧硯辭:“您是顧總,是我的頂頭上司,我身爲打工人,被上司冤枉,只能忍氣吞聲,哪有怨憤您的資格。”
顧硯辭:“……”
顧硯辭不怕林淺胡鬧,不怕她打他罵他,就怕她一口一個“顧總”,跟她撇清關係。
私下裏冷若冰霜也就算了,當着旁人的面……
“淺淺!”顧硯辭伸出右手,搭在林淺的肩膀上。想說,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
林淺不容他多說,她起身,張開纖纖玉指,準確無誤地掐捏住顧硯辭的脖子,五指收攏再收緊,語氣分外清冷:“閉嘴,現在我恨意上頭,只想掐死你。”
她幾乎是拼盡全力掐脖子,掐出強烈的窒息感。
顧硯辭面上的血色退卻,大腦因缺氧而暈眩。命在旦夕,他卻是神色如常,啞着嗓子說:“掐死我能消弭你心頭的憤恨,你儘管下死手。”
倆人相愛相殺的一幕,落在顧瑾瑜眼裏,激起嫉恨漣漪。
顧瑾瑜眼眶裏的淚水消散,眸光淬毒,惡狠狠地盯着他倆,刻意火上澆油:“林淺,你真應該恨他,一開始,在媽媽面前,說你心思不正的是他,說你挑撥離間的還是他。想起他維護我,傷害你的種種,你是不是恨透了他?下死手啊!掐死他!掐——死——他!”
瞥見顧瑾瑜近乎癲狂的模樣,林淺鬆開手指,放開命懸一線的顧硯辭,眸光落在顧瑾瑜身上,“我和他的賬怎麼算,與你無關。今天,不是我和他清算舊賬的時候,是揭露你罪過的時候。”
她再度坐下,輕啓脣瓣吩咐:“將後邊的錄音放出來。”
顧硯辭扯開領帶,翕動鼻腔深呼吸,呼入新鮮空氣緩解眩暈。
他脖子上,殘留着一道烏青色的指印,顯眼,且觸目驚心。
他拿起手機,再度按下播放鍵,“顧瑾瑜,你聽,這就是你要的證據。”
又一段錄音播放,是電話錄音。
嘈雜的背景音中,顧瑾瑜在問:“那動了手腳的車子真的翻車了,司機當場身亡,我媽昏迷不醒,我受了點輕傷。我想砸斷她的腿,可我搬不動石頭,這裏有好多石灰,聽說,石灰入眼,會腐蝕眼球,是不是真的?”
王欽答曰:“是真的,少量石灰入眼,眼睛有救。大量石灰入眼,眼睛基本上沒救,除非更換眼球。”
顧瑾瑜毫不猶豫:“好,那我多抹點。”
錄音放完,甄苒身心震顫。
儘管顧硯辭給自己打過預防針,親耳聽到顧瑾瑜以平常語氣說出“那我多抹點”,她依舊大受打擊。
她愛護十幾年的“女兒”,給予足夠多母愛的“女兒”。她對顧硯辭沒盡到身爲人母應盡的責任,對顧瑾瑜,她是盡到十足十的責任。
一腔母愛,沒澆灌出孝順閨女,澆灌出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憤怒在靜脈裏膨脹,甄苒的胸脯一起一伏,臉頰蒙上怒氣沉沉的鐵青色。
她彎下腰,提溜起趴在她腳下的顧瑾瑜,用盡全身力氣甩出耳光,“我確定了!你確實是賈玉金的骨血!你這恩將仇報的心性,跟他一模一樣!”
耳光落在顧瑾瑜的臉上,發出一聲清脆,留下紅彤彤的手指印。
感受到面頰在火辣辣地灼痛,顧瑾瑜方纔意識到,她捱打了!還是十幾年來嬌寵她,連句重話都捨不得說的甄苒打她耳光。
她懵了幾分鐘,眼裏又充盈起淚花。
甄苒打在她臉上的耳光,不僅是泄憤,更是用實際行動告知她:她和她的“母女感情”,已恩斷義絕。
這一刻,顧瑾瑜方纔後悔,她錯了!錯的離譜!爲實現心中執念,她付出太多不該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