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一掀開,便露出荷葉慘白的一張臉。
她渾身溼透,頭髮上還掛着幾縷井底的水草,髮絲黏在臉頰上,襯托得臉色蠟白無比,有一種透明的腫脹感。
雲蘇看到她的眼角、鼻孔、嘴邊、雙耳旁,都殘留着烏黑的血痂,露在衣襟外面的脖頸上,也有一塊塊紫紅色的斑駁,安安靜靜的躺在擔架上,死亡的味道撲鼻而來。
“……”
雲蘇手裏抓着白布,沉默地看了好一會兒。
旁邊的衙役心驚膽戰地看着她,小聲問道:“王妃娘娘,您還好嗎?”
雲蘇回過神,擡頭問道:“這是剛從井裏撈上來的?”
“是的。”衙役急忙點頭。
“她在井裏時,是什麼樣子?”雲蘇又問。
衙役一臉茫然:“樣子?”
“是頭朝上,還是腳朝上?你們怎麼把人撈上來的?”雲蘇蹙了蹙眉。
衙役這才明白,立刻解釋道:“是黑犬先找到的,一直朝着這口井叫,我們跟過來時,這口井上壓着一塊石頭,像是已經廢棄了,把石頭搬開就看到裏面泡着個人,是腳朝上,我們找來了麻繩,栓在腳上拉上來的。”
雲蘇一邊聽着,一邊轉頭看旁邊的井。
井口又深又小,勉強只能容納一個人,井邊凸出地面半米高,旁邊的地上還有一塊圓形的大石頭,看着很重。
應該就是用來壓井口的。
顯而易見。
荷葉是被人抱着扔進這口井裏的,因爲井身狹小,掉進去後無法轉身,所以屍體會一直保持着被扔進去時的姿勢。
雲蘇沒有說話,將蓋屍的白布纏繞在手上,充當手套,開始檢查荷葉的身體。
身體已經開始腫脹,但並不算嚴重,說明被丟進井裏的時間還不長。
脖子、手腳、後背……
都有大面積的屍斑浮現,顏色很深,屍斑的邊緣已經開始擴散模糊,說明出現屍斑的時間已經很長了。
雲蘇檢查的速度很快,兩指按壓着荷葉頸部的斑紋,輕輕撥動她的脖頸。
頸部的屍僵已經完全解除了,身體很柔軟,甚至比活人還要柔軟幾分,手指一按就能感覺到明顯的水腫。
這就說明,荷葉的死亡時間至少是在三天以上。
“王妃娘娘……”
衙役心驚肉跳地看着她不斷摸索屍體表面,甚至湊近了去觀察,臉上神情專注,目光沉凝,看不出絲毫的恐懼和畏懼。
這可是一個死人啊!
而且是在井水裏泡着,不知道死了多久,渾身都開始發臭的死人……
尋常人見了都覺得晦氣,更別說親自上手觸碰了。
這要是被衝撞了怎麼辦?
衙役頭上的冷汗都下來了,又不敢上手阻攔:“王妃娘娘,您是要找什麼東西嗎?我們的仵作就在後面,不如讓他來找吧?這東西不乾淨,小心衝撞了您……”
雲蘇充耳不聞,就彷彿沒聽見一樣,神情專注的繼續檢查。
秋荷之前說,暗衛剛找到荷葉時,她面色紅潤,七竅滲出毒血,而且身上有詭異的紫黑色血瘀,應該是中毒身亡。
但暗衛並不精通毒理,匆匆檢查之下,也看不出荷葉中的是什麼毒,所以不敢亂碰。
現在兩天時間過去,屍體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
毒素導致的面色紅潤沒有了,七竅的毒血也被井水沖掉大半,暗衛所提到的血瘀與屍斑融爲一體,幾乎難以分辨。
再加上井水的浸泡,原本可能留在衣服上的細微線索,全被破壞得一乾二淨。
雲蘇想要查出荷葉的死因,就必須抓緊時間,親自檢查。
荷葉是怎麼中的毒?中的什麼毒?
具體死亡時間是什麼時候?
兇手殺人的時候,有沒有遺漏下什麼線索?或者其他什麼細節?
這些事情,雲蘇全都想弄清楚。
古代的仵作技術粗糙,只能憑藉祖輩相傳的經驗,來判斷屍體情況,往往會有很多疏漏和錯誤的地方。
雲蘇不懷疑刑部查案的能力,但她不相信古代驗屍的技術。
雖然她也並不是正統的法醫出身,但作爲現代醫生,解剖學是必學的課程,醫生和法醫之間本就一通百通。
與其指望仵作,還不如她親自來。
“王妃娘娘……”衙役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急得都快哭了。
這時候,周成文走了過來。
看到雲蘇蹲在屍體旁邊,手還裹着白布,摸着屍體的脖子,周成文不由一驚:“王妃娘娘,您這是在做什麼?”
“大人,您快勸勸王妃娘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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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猶如見了救星一樣,哭喪着臉道:“屬下怎麼勸都沒用,王妃娘娘也不肯聽,這種東西可不能亂碰啊……”
“王妃……”周成文臉色爲難。
雲蘇忽然目光一凝,伸手撥開了荷葉後頸溼漉漉的頭髮,眯着眼睛盯着一處。
後頸處全是一片深紫色的屍斑,大片大片的延伸,直到衣領之下。
因爲屍斑覆蓋了原本的皮膚,顏色又很深,在這種昏暗的環境下,很難看清楚細節。
雲蘇盯着那處後頸,伸出一隻手:“有蠟燭嗎?給我一根。”
周成文:“……”
他遲疑又不解:“王妃,您要蠟燭做什麼?”
“別問了,先拿過來。”雲蘇蹙眉不耐煩,擡頭看了他一眼,“或者多拿幾支火把來也行,把這裏照亮一點。”
所以,您到底要看什麼啊?
一個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周成文滿心費解,又實在沒辦法,只好招手讓舉着火把的衙役過來,圍着雲蘇照了一圈。
有了火光的照明,光線一下子明亮多了。
雲蘇立刻敏銳地看到,在荷葉滿布屍斑的後頸上,有幾個比針孔更加細小的黑點。
就像是毛孔滲透出的點點血跡,乾涸後留下的痕跡,因爲屍斑顏色深,黑點也融入其中,除非湊近了特別仔細的觀察,否則根本發現不了。
這是什麼痕跡?
雲蘇直覺得這幾個黑點有古怪,因爲它們正好是在荷葉後頸頸椎的骨節上,橫成一排,看着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她小心地伸手碰了碰,皮膚又腫又軟,感覺不出來。
“給我刀。”雲蘇凝眉道。
周成文看到她臉色變化:“王妃娘娘,您發現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