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瑜的雙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襟，心頭纏繞起千萬縷悔恨。
完了！言多必失，她再一次失言說錯話。
害怕自己拙劣的謊言被拆穿，顧瑾瑜再次撲到甄苒的懷裏，掰開甄苒的手指，搶奪長命鎖，“不要摸，媽媽你不要摸。這長命鎖上塗了毒藥，你摸了會中毒，中毒後必死無疑。”
“真能編！”顧硯辭拽住電動輪椅的扶手向後一拉，將甄苒拉扯到幾米開外，“編，繼續編，編得越離譜，越能讓她看清你撒謊成性的真面目。”
輪椅一拉開，顧瑾瑜趴在甄苒懷裏的上半身失去倚靠，伴隨“啊呀”一聲慘叫，她掉在鋪着地毯的地板上。兩條使不上力，打着石膏裹着紗布的瘦腿從牀鋪上滑落，使得她整個人呈現出趴在地上的狼狽姿勢。
由於雙腿使不上勁，顧瑾瑜站不起來，也沒法翻身，只能趴着。
再說甄苒，她通過手指的觸摸，摸索出長命鎖上鐫刻的圖案，旋即驚呼出聲：“沒錯，這確實是我親自設計的圖案。”
她緊緊握住長命鎖，大口大口地喘氣，尖着嗓子問：“顧硯辭，你說的某人在哪裏？快把她帶到我面前。”
趴在地上的顧瑾瑜，梗起脖子，鑲嵌在傷痕累累臉頰上的眼睛迸射出絕望光芒，兩隻手按在地上費力挪動，使出全身的力氣，慢慢往前爬。
爬到甄苒身前，她抱住甄苒的小腿，邊哭邊喊：“媽媽，你不認我了嗎？我真的是你的親骨肉啊。你手裏的長命鎖說明不了什麼，賈玉金完全可以拿走我的長命鎖，掛到那個人的脖子上。那個人，完全可以胡說八道，跟他們合夥騙你。”
換作以前，顧瑾瑜說的話，甄苒不疑有他。今天，顧瑾瑜一再撒謊，還利用她眼睛看不見的生理缺陷欺騙她，她自然而然地心生懷疑。
聯想起顧硯辭屢次三番說：顧瑾瑜慣於撒謊，再結合今日的親身見證，甄苒的身軀陡然僵硬，四肢一陣陣發冷。
“就知道你會說，她搶了你的長命鎖。”顧硯辭垂下眼簾，眼裏帶着哂笑意味，俯視着狀如落水狗般趴在地上的顧瑾瑜，“我做了兩手準備，她另有招數，證明自己纔是顧家骨血。你支楞起來，這一局，看你怎麼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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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苒摩挲着握在手中的長命鎖，心思隨着指尖觸摸到的紋路盪漾起伏，心神全維繫在顧硯辭說的“某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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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內心激盪着急於見到“某人”的渴求，某人遲遲不出現，她禁不住出言催促：“顧硯辭，別藏着掖着，快讓她露面，我等不及要見她。”
顧硯辭不接她話，又說起陳年往事，“還記得她小小年紀展露出的廚藝天賦嗎？那時她個子還沒竈臺高，已學會烹製小茶點，最拿手的莫過於紅米腸。你說，她做的紅米腸，外軟中脆裏嫩，風味特殊，是別處喫不到，別人做不出的味道。”
顧硯辭說出的話，猶如拉鉤，拉開蒙在甄苒心間的記憶帷幕，“記得啊，她失蹤後，我一喫到紅米腸，心裏百感交集。我以爲，她回來後，我又能喫到她做的紅米腸。可她卻失去了與生俱來的廚藝天賦，進廚房只會炸廚房，再也做不出那些令我歎爲觀止的美味茶點。”
顧硯辭眼神諱莫，下頷線緊繃，“不，她做得出，這些年，顧瑾瑜在我家當小姐，她靠天生的好廚藝養活自己。”
臥室門再次打開，一個身段婀娜多姿的妙齡女子閃身而進，她戴着淡白色面巾，嚴絲合縫地遮掩住口鼻，僅露出纖秀縹緲的柳葉眉，顧盼生姿的靈動鳳眸。
她雙手端着托盤，托盤裏放着好幾碟茶點，最中間那盤，正是一碟紅豔豔的紅米腸。
甄苒看不見她，能聽到她走進屋的腳步聲，能感應到她近在遲尺，甚至能聞到紅米腸散發的濃郁鮮香。
氣味肖似彌留在她記憶裏，多年來無時或忘的味道。
“你，”甄苒伸出手，在半空中徒勞的摸索，摸來摸去摸了個空，“你在哪裏？”
妙齡女子沒說話，顧硯辭端起裝着紅米腸的小碟子，放在甄苒手裏，“喫喫看，是不是當年的味道？”
甄苒咬了一口紅米腸，最熟悉不過的味道在脣齒之間爆裂開，爽滑鮮嫩，夾雜別具一格的特殊風味，喚醒一幅幅在記憶深處的畫面。
那個粉粉糯糯的小奶糰子，軟萌俏皮，像個小精靈豆子，膩在她懷裏嘰嘰喳喳，奶聲奶氣地說：“媽媽，媽媽，喫紅米腸嘍，喫蘿蔔糕嘍，還有芋頭糕，水晶包，椰汁糕。”
似是感應到甄苒的內心所想，顧硯辭依次端起蘿蔔糕、芋頭糕、水晶包、椰汁糕，依次放到甄苒的手心裏，“你再喫這些。”
甄苒一一品嚐顧硯辭遞上的食物，每喫一樣，她的靈魂受一次震撼。
喫過所有的茶點，甄苒已然相信，這個新進來的妙齡女子，纔是她丟失已久的親骨血。
“恬……”甄苒本想喊“恬恬”，想到自己常用這個暱稱稱呼顧瑾瑜，她改口，問她：“孩子，過來，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鹿顏兮拉了拉面巾，清凌凌的嗓音，從菲薄絲巾的後方傳出，“我姓鹿，名叫鹿顏兮。我知道賈玉金非我生父，拒絕跟他姓，用他取得名字，換了個自己爲自己取得名字。”
“鹿，顏，兮，”甄苒唸叨着這個名字，會心一笑，“不跟他姓，姓什麼都好，叫什麼都行。”
她身子前傾，準確無誤地抓住鹿顏兮的右手，語氣裏滿是愧疚，“孩子，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
往日種種，在鹿顏兮嘴裏，化作一句慨嘆：“一言難盡！”
“孩子，”甄苒發自內心地道歉，“當年沒把你找回家，是媽媽的責任。現在，媽媽懇求你回家，媽媽不求你孝順我，只想好好的彌補你。”
目睹眼前這一幕母女相認，林淺忽地開口：“失散多年的親母女，今朝相認，恭喜恭喜。”
顧瑾瑜聽得出來，林淺意有所指。
親母女！親母女！甄苒和鹿顏兮是親母女，自己算什麼？
鹿顏兮迴歸顧家，自己何去何從？
捨不得顧家養尊處優的好生活，偏愛自己的甄苒，既愛又恨的顧硯辭，顧瑾瑜悲鳴幾聲，喊到：“媽媽，認回她，你不要我了是嗎？賈玉金有錯我沒錯，我那時還小，不懂事，不明白他玩的花招。所以，我是無辜的。”
她再度抱住甄苒的小腿，仰頭悲泣，懇求說：“媽媽，你老說我是你的貼心閨女，咱倆共同生活十幾年，親情割捨不斷，我也割捨不下你，別攆我，你留下我，我沒別的意思，就像待在你身邊略盡孝心。”
顧硯辭掃了顧瑾瑜一眼，嘴角溢出鄙薄：“放心，不會攆你，咱們之間，還有一堆秋後賬沒清算。來，一件一件算，先從你在她的眼睛裏塗抹石灰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