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今日之變化,是他們喜聞樂見的。
爲了邊關百姓、爲了血海深仇,大將軍如今已二十有九,還未曾近過女色,更沒有一子半女。
對這些忠心耿耿的屬下來說,他們是希望看見燕長青能幸福的。
於是,都七嘴八舌起來。
書房裏的氣氛,頓時從之前的嚴肅緊張,變得熱熱鬧鬧。
“大將軍,我夫人當年不願意嫁我,後來是給岳父送了好酒,才定下親事。”
燕長青點點頭,這條記下。
先帝雖然不在了,皇太后仍然健在。
從明日起,他會時不時進宮請安,給太后娘娘捎上一些禮物。
對了,夫人若是得閒,就和她一起。
燕長青美滋滋地想着。
不論如何,多些相處時間也是好的。
又有人說:“我家那口子喜歡花,剛成親那會兒我買了好多,把整個院子都種滿了,她很喜歡的。”
鮮花?
好,他記住了。
師爺問:“大將軍,殿下她有何喜好?想要討人歡心,投其所好是頭一條。”
還有一條,就是對方缺什麼給什麼。
但顯然,長公主什麼也不缺。
唯一缺失的那十年青春,大將軍也補不回來。
喜好?
燕長青擰眉,仔細思索。
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重見,他都不能肯定她有何愛好。
丹青,是她擅長的事。
在皇太后壽宴上送出的那幅《八仙賀歲圖》,驚豔了所有人,被太后娘娘掛在禧寧宮最顯眼的位置。
但是,擅長的會是她喜好的嗎?
燕長青並不肯定。
因爲在他的記憶中,琴棋書畫她都擅長,並非只擅丹青。
他仔細思忖片刻,有些不確定道:“夫人她,喜歡捯飭新鮮的喫食,算喜好嗎?”
一大家子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喫的暖鍋子,還有最近府裏用蜀地幹辣椒新出的菜品,她都喫得很開心。
想起她被辣得紅了臉頰,還不肯認輸的場面,燕長青硬朗英挺的面部輪廓,就無端端柔和了不少。
東林跟隨他多年,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神態。
他忙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師爺,讓他快看。
師爺拍了他一下,拱手回話:“屬下認爲,應該算的。不如,讓人去沿海一帶,蒐羅些新鮮調料和食材回來。”
大景是有海運的,每年都會有幾艘海船滿載而歸。
“可。”
燕長青點頭允了。
只是,這一來一回頗費時間,先把進宮和鮮花這兩件事安排上。
可惡,冬日裏的鮮花實在太少。
議完此事,已是深夜。
燕長青另起一個議題,關於秦瑤光在太府寺查賬一事。
“明日我遞個摺子上去聲援夫人,其餘的你們安排好人配合。”
他知道,秦瑤光針對崔永唯自有安排。
但作爲夫君,他總不能幹看着吧?
尤其是在朝野有人彈劾長公主的情況下。
什麼唾面自乾,在他這裏,不興這一套。
誰要說夫人的不是,那就是跟他過不去。
這一夜,書房的燭火亮了一個通宵。
師爺幕僚們散去後,燕長青趁夜寫了奏章,仔細反覆斟酌好用詞,才謄抄到正式的摺子上。
他不睡,貼身的長隨也睡不成。
見主子終於完成,長隨端着熱水進來,將巾子在水裏用熱水浸了,呈到燕長青手裏。
“郡王,先睡會兒?”
燕長青把熱巾子覆在面上,擦了把臉,整個人覺着精神不少。
看了一眼漏刻,他搖頭道:“不用了。”
夜色濃黑,無星無月。
再有大半個時辰,就到了該出門上朝的時候。
不如不睡,還能保持當下清醒的精神狀態。
往後靠在椅子上小憩片刻,就有疲倦上涌來襲。
燕長青不敢睡着,立刻驚醒。
如今果然是年紀大了,歲月不饒人。
要再早個幾年,別說熬上一個通宵,連着好幾夜長途奔襲作戰也不在話下。
步出房門,他在寒風中略站了站,乾脆走到院中開闊之地,打起一套最基礎的軍中拳法來。
這套拳,他不知道打過多少次。
一招一式皆熟稔於心,肌肉中自帶記憶。
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招式中去,如何發力能最省力、該如何灌注真氣讓效果最大化等等。
都是見微知着的幽微功夫。
若非熟練無比,達不到這個效果。
隨着拳腳破空之聲,聲聲響起,燕長青摒棄心中雜念,全身心的沉浸進去,很快就進入心流狀態。
一連打了十來遍,他才收了拳腳,氣沉丹田。
站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裏,他身姿如劍,黑眸沉靜似星。
“替我準備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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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長隨。
“是。”
燕長青兒時也是錦衣玉食的貴公子,但這些年的磋磨,讓他早就褪去了嬌貴,只把優雅貴氣留在了骨子裏,起居都因陋就簡。
哪怕回到京城,他身邊也只有兩個常年伺候他的長隨輪班。
習武之人不講究那麼多。
他走到水井旁,脫得只剩一條犢鼻褲。
棄置水井軲轆不用,他單手拎着井繩打起一桶井水來,從頭淋到腳。
三九嚴寒,哪怕他有真氣護體,皮膚上仍然被刺激起了一粒粒的雞皮疙瘩。
青筋如龍蛇一樣在薄薄的皮膚下隆起,肌肉線條纖長分明。
擦洗完身體,他拆散頭髮。
緊接着,燕長青撿起水井沿上木盒裏放置着的皁角,動作迅速的把一頭黑髮都清洗一遍。
他的頭髮比尋常男子更長,長及腰臀。
洗起來所花費的時間,比他清洗身體花得更多一些。
在冷水的刺激下,他眼裏因爲熬夜而產生的紅血絲徹底褪去,頭腦異常清醒。
冬日夜晚更長,燕長青身穿朝服抵達宮門處,交出腰牌給守門侍衛查驗時,天色還沒有絲毫要亮起來的意思。
在燈籠照出來的微薄光線下,上朝的官員三五成羣,身影綽綽。
看見高大挺拔的燕長青,人人眼裏驚疑不定。
他怎麼來了?
難道,又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要知道,郡王郡主乃至王爺公主等等皇親國戚,雖然身份尊貴,平日裏卻無須上朝。
燕長青上一次出現,就遞交了彈劾薛青空的奏摺,並附帶一錘定音的鐵證。
今日,他又來做什麼?
燕長青離府上朝,並未驚醒整個長公主府。
直到天際泛起了微微魚肚白,府裏纔有青藍色的炊煙裊裊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