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藝術果然是相通的。
以皇帝浸淫多年書畫的造詣,學起素描來,那簡直可以用速度飛快來形容。
一教一個準。
他只是缺了對素描的認知,因爲在傳統國畫裏,沒有引入透視和光影的概念,不追求物體真實,而是追求意境之美。
原本,就是兩種不一樣的藝術表現形式,沒有孰高孰低之分。
秦瑤光努力回憶着她在繪畫啓蒙時,老師的教學方法,先在紙上畫了立方體做示範。
“皇上您看,這個正方形,我們假設陽光從左側面照射過來,那左側面就是受光的亮面,右側就是背光的暗面。”
她用鉛筆指着立方體的正面:“我們可以把這一面叫做灰面,因爲它介於亮面和暗面之間。”
皇帝看着自己紙上跟着秦瑤光的步驟畫出的立方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不止是明白,還能舉一反三。
立刻就觀察起書案上的各種擺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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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遍,他指着紫銅鎮紙對秦瑤光說:“皇姐,這裏是暗面,這裏是亮面,對吧?”
“對。”
秦瑤光心道:我如果當年有這等領悟力,也不至於差點沒學成繪畫了。
於是,她乾脆放棄紙上的示範,就這個紫銅鎮紙,給皇帝講起什麼是五大調子。
皇帝聽得兩眼放光,一臉躍躍欲試。
“皇姐,你的意思是說,萬物都可以用這三大面五大調子來概括?”
聽着這個熟悉的美術入門術語從皇帝口中吐出,秦瑤光有一種奇特的違和感。
她握住手中的筆,驅逐了這份情緒,笑道:“皇上說得是。”
秦瑤光換了一張紙,寥寥幾筆,就勾勒出紫銅鎮紙的形狀,然後換成筆芯更軟的樂陽筆來上色。
一邊畫,一邊給皇帝剛剛講解的三大面五大調子的實際運用。
待她講完,皇帝迫不及待地嘗試起來。
只是他再怎麼天才,畢竟沒有系統學過素描,在起型時就有些不準,便懊惱道:“皇姐,怎麼你能畫得那麼像?”
秦瑤光便從頭給他講起什麼是近大遠小、什麼是透視。
其實,她有些難以集中注意力。
在皇宮裏,教皇帝關於素描的基礎知識什麼的,實在太奇怪了啊喂!
好在這些是她滾瓜爛熟的知識,哪怕走神,剛剛發現新大陸的皇帝,也興奮得完全看不出來。
整個過程,月妃一直都很安靜。
她讓宮女上了茶水糕點,在旁邊做一些諸如遞過紙筆等協助的事,目光更多的卻是落在秦瑤光身上。
原來,這位長公主才學兼備,不只是容貌出衆。
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那位殺伐果斷的大將軍吧!
心頭微微的酸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替燕長青感到高興的甜蜜。
自己身不由己,那麼,看到他幸福也是好的。
教完基礎知識,秦瑤光就開始佈置作業。
“皇上,您可以先從靜物練起。”
她指着琉璃盤上擺着的水果道:“一個梨子、一顆棗子,一支毛筆一個硯臺,都畫好了,就可以畫組合。”
秦瑤光順手拿起幾樣東西放在一起,握着樂陽筆很快起了個型,再進行逐一細化。
再讓皇帝挑一樣東西,自己嘗試着畫。
待他畫完,又替他改了畫,糾正他的握筆姿勢,和畫線條的正確方法,教他每次在繪畫前,有意識的練習排線。
如果放在現代,她這個教學方法,存在根本的邏輯錯誤。
哪有先教光影再講透視,最後才教線條的?
但她的學生是見多識廣的皇帝,一上來就講枯燥的線條,就太過無趣。
教學嘛,要寓教於樂,興趣纔是最好的老師。
總之,她的老師是這樣教的,她就這麼幹。
事實證明,效果還不錯。
皇帝連連點頭,那模樣,比燕錦陽還乖巧。
他生得極其清俊,專注於藝術時,整個人都煥發光彩。
怪不得,謝皇后對他死心塌地。
秦瑤光心裏默默說了一句,就着宮女端上來的熱水淨着手,微笑道:“皇上,臣此次進宮,是來討旨的。”
皇帝正在興頭上,一心排着線,頭也不擡地問:“討什麼旨?”
“前些日子雪災,皇上還記得麼?”
秦瑤光道:“臣捐了些米糧出去,今兒想起此事,便去太府寺查了賬冊。想討個口諭,讓臣把太府寺賑災的賬都查一遍。”
“雪災?”
皇帝把筆一放,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他再怎麼不管事,也知道朝堂的基本運作規律。
歷朝歷代,哪有長公主去查衙門查賬的事。
“皇姐可是懷疑什麼,不如讓大司徒去查?”
他的優點,就是絕不添亂,遇事不決大司徒。
秦瑤光早就知道他的反應,笑道:“也不是懷疑什麼,只是賑災一事,關係着百姓的死活。若是貿然讓大司徒過問,反而不美。”
“若是無事,豈不是讓謝大司徒白忙活一場?”秦瑤光補充解釋。
她這麼一說,皇帝也覺得有理。
原本就是沒影子的事,大司徒已經夠忙了,再給他攤派差事,他也於心不忍。
正猶豫間,秦瑤光又道:“皇上,臣先去查個賬,旁人就算覺得奇怪,也只當臣任性妄爲,不會多想。若真發現有問題,再讓大司徒細查不遲。”
崔家處處透着古怪,除了自己,其他人秦瑤光都不放心。
若是讓謝殊去,就算他發現了什麼,也難保他不會因爲同爲世家的緣故,和崔家進行利益交換,從而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皇帝仍有些舉棋不定,阿勒泰在旁邊看着,冰藍色的眼眸裏眼波流轉,好奇地問:“皇上,大司徒是很忙碌的人嗎?”
秦瑤光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解釋:“月妃娘娘有所不知,大司徒每日政務繁忙,千百件事都從他手裏過。”
所有的奏章,都是由大司徒批過之後,再送到皇帝跟前用印。
他如果不想皇帝看見的,皇帝就一定不能看見。
而皇帝也樂得清閒,把給送上來的摺子蓋章當做一項玩樂,一向懶得看裏面具體都寫了什麼。
“哇,原來這麼忙的?”
阿勒泰眨了眨眼,一臉仰慕地看着皇帝:“皇上,皇姐這點小事,您做主就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