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態只是一瞬間，假應心從善如流換上無辜神色，手扶欄杆走下來。
一步又一步，她雪白的紗裙裙襬在膝蓋處堆疊成千層浪花，襯得她肌膚越發細膩盛雪，靈動如精靈。
許應饒以前很喫她這一套，覺得她就是應心的影子，就是應心在世。
可如今卻覺得，影子只是影子而已，沒有靈魂。
她就像一個經過精準數據堆算出來的機器人，每一個動作都完成一絲不苟，但不會即興發揮。
就像上個星期的早上，她因爲不經意打翻盤子，下意識彎腰去撿。
但很快她反應過來，驕傲的“應心”不會這麼去做，這違反人設，旋即又坐回了椅子，擡起下巴，命令傭人過來打掃。
她以爲自己做的很完美，反應很快，從未違背“應心”的傲慢。
可她不知道的是，應心雖然冷漠，性格古怪，但依然善良。
她會幫傭人把碎瓷撿起，然後趁着別人不注意，順手讓自己劃一道口子。
像是享受，又像是自我懲罰。
蔣點燭很瞭解應心這一點，所以模仿的靈魂很像。
但她滑頭之處在於，她會彎腰撿起碎瓷，卻不會讓自己受傷，很有底線。
至於這個“應心”，她最近越發懶散了，不揣摩模仿對方的心思，甚至連樓上的刀具室都不去。
許應饒的眸子一冷再冷，可看在她皮相的份上，最終選擇原諒。
“怎麼坐在樓梯上，多涼。”
“在等哥。”她依舊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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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點燭雖然不知道兩人間的事，但她對應心自有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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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假應心的出身應該和夏梔差不多，沒見過世面，貪圖錢財，還自私。
這樣的人往往最好掌握，容易收買，但同時也最容易叛變暴露。
她對金錢的渴望就寫在眼裏，看到珠寶時眼中的光不可磨滅。
蔣點燭鬆開許應饒，上前主動和假應心打招呼，後者從善如流回應，甚至不忘淺淺叫她一聲“嫂子”。
幾人虛假寒暄，一行人很快來到餐桌邊。
今天豐盛晚餐都是假應心操辦的，蔣點燭一樣樣看下去，發現東西很用心，都是自己愛喫的。
她夾起一塊扇貝肉，肉質無比細嫩，她順便誇了兩句假應心體貼細心。
對方頓時回以一笑，“哥在乎嫂子，應心自然也在乎嫂子。”
她這話說的，八成還不知道自己和許應饒契約婚姻。
蔣點燭並未揭穿她，反而順勢邀請她一起逛街。
假應心下意識看許應饒一眼。
“哥，可以嗎？”
她之前和蔣點燭出去，對方出手闊綽，直接送她一條鑽石項鍊，這次出去會不會也……
不需要太多，哪怕是送自己一個包包呢。
許應饒雖說不少自己喫喝，可東西東西都是送給“應心”的，堆積在許應心的櫃子裏。
蔣點燭不同，她是送給“自己”的。
她放下筷子，聲音有些乞求，“哥，我好久沒出去了，你最近工作又忙。”
許應饒漫不經心，“隨你。”
假應心頓時露出喜悅之色，但很快意識到這不符合自己的人設，忙斂了回來。
果然吶，錢能買到一切。
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以前總想要一顆無用的心。
一頓飯喫的還算其樂融融，蔣點燭在餐桌上講起她在江城的趣事，包括那個小混蛋白其，她口才還好，講故事徐徐善誘，跌宕曲折引得周圍人哈哈大笑。
連假應心都跟着入神，蔣點燭忽然話鋒一轉，“說起來，你們年紀差不多大，以後有機會的話，把他介紹給你認識。”
“好。”
假應心點頭，蔣點燭悄悄打量一眼這時候的許應饒。
他正在專心致志喝湯，沒什麼反應。
從前，他可是非常在意應心身邊朋友的，不論男女，但凡走近一點都要進行調查。
如今精神也鬆懈了，看來這個假應心也不怎麼樣。
只要找個機會，挑明就好了。
晚上十一點，一行人紛紛上樓，許應饒沒讓蔣點燭去自己臥房，反而將其分配到她曾經留宿的房間裏。
這裏承載了太多故事，從她這個臥室的窗子向外看，還能看到黑沉沉的人工湖，湖對岸連排的水杉。
如今每一次回來，都感覺時過境遷。
躺在曾經睡過的牀上，她看着天花板，眼神放空，那一瞬間，她有一些迷茫。
她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活成這幅模樣，也不知道她現在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好像一切堅持都源於仇恨，她就像一團瘋狂燃燒木柴的火焰，等木柴化成灰，她目的終於達到時，自己也將熄滅。
翌日，清晨第一縷眼光照耀進臥室，蔣點燭隨之醒來。
屋內採光很好，她拉開窗簾看向天邊，晨曦微露，並不算刺眼。
她伸個懶腰，便打算起來洗漱完去公司，不料剛打開門，便看到門上貼着一張便利貼。
“今天不用去公司了，你在家辦公吧，有什麼需要打電話給阿放。”
看到這鋒利的字體，蔣點燭勾脣一笑。
許應饒啊，字如其人，力透紙背。
她把紙條撕下來，用右手拿着，緩緩敲打左手掌心。
這不是送上門來，讓她和假應心相處嗎？
她轉了轉眼，回到屋子簡單洗漱，直接打開電腦。
一上午，蔣點燭給阿放至少打了有十個電話，每通電話都有不同目的。
也得虧阿放業務能力強，面對如此頻繁的電話以及高強度的工作，還是面不改色的回覆蔣點燭，有條不紊的給蔣點燭發資料。
等蔣點燭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肚子空空，腦子卻鬧騰異常。
她將頭靠在椅子上，任由頭往下垂，脊椎的疼痛感緩解了些許後，她讓阿姨幫忙炒了個飯。
所有工作都已經壓縮完成，犒勞一下疲倦的身體，下午去會一會假應心。
蔣點燭滿頭乾飯時，假應心好像知道她要幹什麼似的，早早把時間空出來，坐在沙發上等她。
沒有許應饒在的時候，她顯然已經放飛了自我，雙腿疊加，雙臂環胸，一副名門千金做派，像太妹、像財閥，就是不像孤高清冷的許應心。
“不是說帶我去逛街嗎？走啊。”
她揚起眉梢的模樣，有兩分挑釁。
這是蔣點燭萬萬沒有料到的。
看來最近許應饒已經把她寵上了天，讓她認不清自己身份了。
“可以，你就穿這身衣服嗎？要不要收拾一下？”
“這身最舒服。”
她張開手臂，衣服又肥又大，甚至有點英倫風，雖然也是純白色，但和仙氣一點都不沾邊。
蔣點燭沒有說話，喫完飯讓司機送兩人去最近的商場。
她原本是想讓白其幫忙，讓她暴露本性的，可這麼一看完全沒必要。
只要和她多出兩次門，勾起她慾望消費之心就可以了。
沒想到會這麼簡單。
進入商場，蔣點燭全程跟在許應心身後，像個小跟班，她給阿放發信息後，順手給許應饒撥了一通視頻電話。
“我在和應心逛街。”
她像是交代什麼似的，鏡頭調轉，對準試衣鏡前轉圈的“應心”，許應饒簡直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那囂張的模樣，恨不得讓所有營業員都圍着她轉。
這算什麼？報復消費嗎？
他皺了皺眉，“你……”
“我帶壞了妹妹，抱歉，順便告訴你一聲，又要許先生破費咯。”
說完晃晃金卡，直接掛斷通話。
許應饒看見手機屏，說不出心中什麼滋味。
好像在看到假應心真實面目瞬間，美夢破碎，可他又忍不住欺騙自己，想把碎片一片片撿起來，拼湊回去，繼續活在夢境中。
他可憐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