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容易,燕長青在心頭暗暗發愁。
南城條件有限,整個環境比普通百姓家還要差一些,跟長公主府更沒得比。
黃老實把他們夫妻兩人的臥室讓出來,已經是最高禮遇。
只是……
燕長青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天晚上秦瑤光跟他說要和離的事。
十年過去,她已不再心悅於他。
讓他縱然有心彌補,也不知道該從何處着手。
他卻後知後覺的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對她變得越來越在意。
這段感情,燕長青尚未理清,就已經快要失去。
除了珍惜和她最後的時光,他什麼也做不了。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和她同枕而眠,讓他心裏深覺不安。
見燕長青遲遲不語,黃老實抓了抓後腦勺,道:“小的已讓渾家換了新漿洗好的牀單,你和夫人可以放心用。”
他的神情有些侷促。
秦瑤光於心不忍,溫言道:“如此,先行謝過。”
是他們來做客,有求於人,又怎麼能嫌棄主人家條件簡陋?
她不滿地看了燕長青一眼,眼裏帶着責備的意思。
燕長青心頭髮苦,不過,只要她不介意就好。
一共三間屋,黃老實夫婦將他們的牀讓給燕長青和秦瑤光,和孩子們擠一間。
燕守拙和老二老三擠一間屋,親衛在地上打了兩個地鋪。
青柏沒打算在室內睡。
她風餐露宿慣了,找了樹枝棲身,順便擔任其警戒之責。
“時辰還早,你先睡會兒,養足精神。”
在昏暗的燭火裏,燕長青把牀鋪整理好,對秦瑤光道:“出發前我叫你。”
知道事情輕重,秦瑤光沒有跟他矯情,鑽進被子裏,問:“你不睡嗎?”
“我在軍營裏習慣了,坐着就行。”
燕長青端了一把木椅坐在牀頭,把真氣凝在指尖,瞬間一縷精準無比的指風激射而出,熄滅了蠟燭。
秦瑤光正抱着被子,把他的動作看了個正着。
黑暗中,她的眼眸一閃一閃,格外閃亮,好奇得緊。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
“天下第一。”
無可避免的,秦瑤光腦海裏浮現起青柏的這句話。
片刻後,她放棄掙扎,翻了個身對着燕長青問:“你剛剛,是隔空打牛?”
原諒她實在想不到什麼合適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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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長青一怔,寬厚的胸膛震動着,低低的笑聲在狹窄的室內響起。
這個聲音,她好像在哪裏聽過?
腦子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又被她的好奇心給壓了下去:“那是什麼?”
要說來到古代秦瑤光覺得最新鮮的一件事,就是神奇的武功。
比如上次燕長青在山洞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能喫下一粒丹藥後,就神奇的好轉。
幾天後,還能跑來皇莊上養傷。
說好的傷筋動骨一百天呢,簡直不科學!
因爲黑暗,她一邊問,一邊情不自禁地朝着燕長青的方向挪動身體。
不料手臂一空,秦瑤光猛地往下一墜。
原來,她這張牀,比秦瑤光慣睡的窄了不少,她已經到了牀沿而不自知。
“小心!”
聲音出現的同時,燕長青將她整個人接住。
溫香軟玉入懷,讓他僵硬了一瞬,才輕輕將她放回牀上。
秦瑤光只覺臉頰發燙。
太糗了!
幸好是在黑暗中,要不然她真的很想當一隻鴕鳥。
那句話叫什麼來着?
尷尬得用腳趾頭摳出了一整個太平洋。
其實,自從月鷺死後,她已經很少想起現代的事。
就好像,她只是樂陽長公主,全身心的投入了現在的生活,想着怎樣才能替月鷺復仇。
心頭沉甸甸的,如同壓着一塊巨石。
被燕長青這麼一打岔,沒來由的,她好像輕鬆了一些,恢復了本性中的活潑。
“不是隔空打牛。”
燕長青的聲音響起:“只是運用內力的一種方式。”
他語氣認真的解釋着,讓秦瑤光的羞窘之意慢慢褪去,還讓她格外有安全感。
秦瑤光的眼睛慢慢適應了室內的黑暗,在夜色中,能勉強分辨出他坐在牀邊的高大身形。
聽着他的聲音,秦瑤光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隨即抵抗不住倦意,沉沉睡去。
牀很硬,被子卻乾燥溫暖。
她的呼吸聲漸漸變得綿長,燕長青朝她看去。
他的目力,非常人可比。
在黑夜中視物,雖然不如白日那般纖毫畢現,卻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雙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捻動了一下手指,乾脆在體內運行起真氣來。
習武之人,對睡眠的時間要求本就比常人少。
打坐練功的效果,比睡覺的質量更好。
“邦——邦——邦——”
空曠的街道上,傳來更夫的梆子聲。
三更天了。
燕長青收了內力,掏出火摺子點燃燭火。
“夫人,醒醒。”
秦瑤光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在目光觸及簡陋的木牀頂部時,才陡然清醒過來。
“幾時了?”她問。
“剛剛三更。”
她一下子坐起,口中便不禁有些埋怨:“怎地不早些叫醒我?”
“我已遣人先去了。”
燕長青取了一套武二孃準備好的衣物交給秦瑤光,道:“我們都是陌生人,在鬼市剛開始時,未免太顯眼。”
正當鬼市已開,裏面的人都放鬆了警惕時,他們混進去,纔不顯眼。
他身上已經換了一套粗麻衣服,用頭巾裹住頭,把整張臉都藏在陰影之中。
就連身形都稍作改變,背部微駝、脊柱鬆弛,腰間只彆着一把普通朴刀,儼然是一個亡命天涯的江湖人。
秦瑤光看得有些稀奇。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見燕長青的僞裝。
換句話說,她見過他的僞裝,比他正兒八經的裝扮都還多。
每一次,都還略有不同,燕長青會根據他的僞裝來調整身形氣質,以符合他的僞裝身份。
他幹什麼大將軍啊,間諜更適合他。
雙面間諜這種有挑戰性的,最好了。
秦瑤光這樣想着,眼眸一閃一閃地望着他。
燕長青被她看得有些臉頰微燙,伸手推門:“我在外面等你。”
聽見房門“嘎吱”一聲,秦瑤光纔回過神來,猛然醒悟:剛剛,自己的表現好像有點花癡?
這誤會,有點大啊……
她抓狂的想了片刻,有些無力。